锦衣夜行第208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15 08:02      字数:11753
  而立署,由立署而集权,继而大力发展农耕,通过吸引招募降俘转变等方式,提供大量优惠政策,促进农业发展,农兴则民生,民生则建衙,衙门复建,便改革屯田改革军户,间之以文教普及,横跨三个年度,终于给辽东趟开了一条新路。稳扎稳打的,在此基础上,以辽东为基地,向东北更远的地区悄悄探出了第一只手

  都指挥使司府前,诸将领诸官员诸部首领,参军的子弟以及送亲人参军的百姓,将正左右三条大道拥挤得满满当当,汇聚成一条人的河流。

  府门前面宽广的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上披着一匹巨幅的红绸,石碑基座周围,有雕刻精致的石栏围着,前面置一书案,案上摆着一只酒杯,杯中斟满美酒,对面所有的人,每人都或捧杯或捧碗,肃然而立。

  夏浔站在案后,对着所有在场将士部属子民们慷慨陈词:“百姓之休戚,官吏之贪廉,粮储之丰耗,兵旅之强弱,地方之安危,皆赖于我辽东军民吏民汉胡亲同一家,合心戮力诸君若同我心,请满饮杯中美酒”

  “干干干”

  应者如山,声涛如海,一杯酒喝罢,夏浔回首,扯住那红绸奋力一挣,红绸火焰般涌落,缓缓闪出碑上两行硕大的金字:“日明月明大明一统,君乐臣乐永乐万年”

  第十八部 争储君

  第639章 官斗官

  阳春三月,夏浔一封奏章上去,言明辽东诸务并举,已然踏上正途,言语间透出请求回转之意,朱棣一道圣旨下来,夏浔便欣然将辽东事务尽付于三司,打道回京了。

  辽东军民官属自然相送隆重,主要官员一直送到沈阳中卫,这才依依告别。归心似箭的夏浔也因此松了口气。人情你不受着,就是不近人情,可人情太热络的时候,真是消受不起。为了避免这一路下去,各地卫所府衙的官员与当地士绅继续大肆铺张地相迎,夏浔叫护送的人马不得告知前路卫所自己的行程,这才少了许多麻烦。

  及至过了山海关,到了关内安靖之地,夏浔更是抛下大队人马,只率老喷等数十家将,换了大户人家公子家仆的服饰,走到了头里。

  夏浔未在北京停留,甚至没进北京城。北京城里他未必就没有朋友,可淇国公丘福正坐镇北京,那老家伙如今恨他入骨,虽不敢把他怎么样,两个人若见了面,唇枪舌剑暗斗明争那是难免的,一旦发生争执,不免叫与自己友好者为难。

  不帮腔,不够朋友,帮了腔,回头夏浔拍屁股走人,那些人还要在北京混的,上头镇着丘福这么一尊大神,日子岂不难过再说夏浔急于回金陵,也无心在北京逗留,与人吃吃喝喝游山玩水。

  过了北京,经良乡,这一日便到了涿州。

  人常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夏浔此去是不经过扬州的。不过,南有扬州,北有涿州,在北方地界,这座历史名城也是很有名的。

  夏浔一路鞍上奔波,自觉有些疲乏,又见那些随从侍卫也都有了疲倦之意,便想在涿州休息一天,人和马都歇歇,这一天也好让大家各自走走,缓缓体力精神。

  夏浔一声命令吩咐下去,侍卫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有那好赌的,打算进了城先找一处赌坊,好好过过手瘾。有那好酒的,便琢磨着寻处馆子,与三五好友,切上十斤上好驴肉,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顿,好好过过嘴瘾。

  老喷身上没有四两肉,两个屁股蛋子颠簸久了觉得麻木,此时正蹲在马鞍上,猿猴儿似的左顾右盼,琢磨着进了涿州城,先找个粉头儿快活快活,好好过过瘾。

  原本威风凛凛的一群汉子,这时各起心思,登时便换了懈怠模样。其实这些人原本就是如此,人活一世,终有所求,他们的爱好和追求也不过如此。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贤人在中央,难道叫他们时时刻刻人前人后,俱都是冷血铁卫他们又不是阿诺扮演的终结者t800,而是有血有肉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生活。

  夏浔把贴身侍卫们的模样看在眼里,只是摇头一笑,并不甚在意。就在这时,一阵刀枪铿锵声忽地随风传来,声音虽然隐约,老喷一听却立生警觉,马上呼哨一声,那些侍卫们训练有素,立即将夏浔护在中央,个个按紧刀剑。

  这一刻,就看出他们的训练有素来了,这些人原本只是前前后后,以松散的队形随着夏浔前进,陡听警示,立即提马靠近,将夏浔团团护在中央,避免冷箭暗器的袭射,同时完成了跃马劈杀的全部准备,这等马术和敏捷的身手,不是一等一的侍卫断然做不到。

  夏浔并不慌张,而是对侍卫们道:“不要慌张,这里不是关外,在这通关大道上想找一伙马匪山贼可不容易。老喷,去瞧瞧究竟”

  “好嘞”

  老喷双腿一分,稳稳地坐在马上,双腿一挟,嘴里吆喝一声,他胯下那老伙计便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奔了出去。夏浔并不原地停下,吩咐道:“缓缓前行”

  道路两旁,栽着许多柳树,柳絮随风飘起,仿佛回风之雪,异常缥缈。

  可这景致,只是瞧着漂亮,那柳絮落在脸上脖梗里,痒酥酥的,落在身上也不易拂去,十分恼人。可这时那些侍卫们可没人分神去理会那柳絮,俱都警惕地扫视着树上树后草地和前方,提防有人突然行刺。

  行不多远,拐过一条土坡,夏浔看见老喷又习惯性地蹲到了马背上,蜷缩着身子,一副聚精汇神的样子,夏浔眉头一皱,刚要唤他,看见前边情形,夏浔也不禁呆住了。

  路上正有人打架,打得死去活来,鲜血四溅。

  打架的双方

  也难怪老喷蹲在马上发怔,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夏浔见了眼前这一幕,都不由得发怔。

  这激战的双方,人数居多的一方,都是些六扇门里的公人打扮,青黑色圆领公服,无翅乌纱帽白底黑缎的皂靴,携有铐链等戒具,舞着单刀铁尺,叱喝连声。而正跟他们交手的,则是两个簪花帽飞鱼袍手舞绣春刀的锦衣卫

  难怪夏浔瞧了发怔,大家都是吃公家饭的,居然在这里亡命相搏,如此情景,闻所未闻,见到他们打架,真比看到一个光屁股的大闺女突然跑到这儿来裸奔还要叫人惊讶。那地上还躺着八九个人,夏浔匆匆扫了一眼,其中有三个也是穿飞鱼袍的,另外的人都是巡检捕快,其中有的人正呻吟挣扎着,另外一些人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方才老喷一个人出现,那缠斗的双方还无人理会,现在夏浔领着数十个佩着武器的壮汉出现,公人们便有些不安了,立即有一个公人抽身离开战场,快步跑到他们面前,把巡捕的腰牌向他们一亮,高声道:“官府拿人,闲人回避”

  夏浔的脸颊抽了抽,拱手道:“请教这位公爷,你们拿的这是甚么人”

  “哎哟”

  后边有人惨呼一声,肩膀被刺了一刀,血淋淋地退下来,那亮出腰牌的捕快扭头一看,立即大叫一声:“大人莫慌,我来也”

  手中单刀一晃,又复冲入战团。夏浔这才注意到,围捕锦衣卫的公人之中,有一个竟然穿的是官袍,只因他的官袍颜色是青色的,官帽也被打飞了,所以方才夏浔没有注意到,这时看他袍服颜色,与其他人果然不尽相同。

  只是他现在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胸前补子的图案,袖子挽着袍裾掖在腰里,也看不清袖口袍裾处的花纹颜色,只凭官服颜色推测,应该是五至七品的官儿。在这涿州城附近亲自率人拿贼,应该是一位七品的推官大人才是。

  想到“拿贼”二字,夏浔心中好不怪异,什么时候锦衣卫竟然成了贼了

  老喷回头问道:“大人,咱们要不要出手相助”

  夏浔道:“你帮哪个”

  老喷一呆,回头瞅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夏浔叹口气道:“亮明身份,制止双方蠢动,问明经过缘由再说”

  夏浔刚吩咐下去,前方又是一声惨叫,锦衣卫本来只剩两人,在众人围攻之下便有些力拙,其中一人方才一刀伤了个公人,自己也被另一个捕快抡铁链打中了头部,鲜血直流,模糊了眼睛,视线不清,这时又被一个捕快劈了一刀,倒在地上,剩下的捕快忽啦啦一下围上去,铁尺单刀铐链戒具,将那剩下的一个锦衣卫团团围在中央。

  “且慢”

  夏浔一见胜负已分,心中一动,立即喝止了老喷。

  这时那锦衣卫已被众公人制住,站在中间四处看看,便很光棍地把手中绣春刀往地上一掷,“嚓”地一声入土半尺,怨怼地道:“肖祖杰你好样的要么你现在就宰了我,否则,只消我尹盛辉还有一口气在,这个仇,我就一定会报”

  被他唤做肖祖杰的那个官儿朗声一笑,说道:“尹盛辉,你不用激我若非你悍然拒捕,本官又岂会刀兵相见,如今你既就捕,自有国法治你,本官岂会妄用私刑来人呐,把他捆了,押到涿州府,且下了大牢再说”

  众公人一拥而上,将那尹盛辉捆了个结实,这些公人恼他伤了自己许多兄弟,捆绑之际自然趁机施以拳脚,那尹盛辉硬挺挺地受了,面噙冷笑,一言不发,只用一脸怨毒地盯着肖祖杰。

  夏浔对锦衣卫的官服最熟悉不过,看这尹盛辉,身着一件香色马麻交领右衽的单袍,阔袖束腰,下摆宽大,腰部纳着衬褶,白绸的锦缎,胸后背彩织海浪江崖过肩飞鱼,两肩通袖及膝澜处彩织流云和行走的飞鱼。那义领暗纹腰带玉勾斓裙以及头上的无翅乌帽,从那细微处辨认,不由暗吃一惊:“这尹盛辉竟是一个正五品的千户那这肖祖杰又是什么人”

  肖祖杰放下掖在腰里的袍袂,这才回头瞟了夏浔众人一眼。此人方才挥刀力战凶如悍虎,这时看来却文静的很,身材偏瘦皮肤略黑,额头比较高,隐约露出峥嵘头角,颧骨也比较高,以致整个人的面部线条比较刚毅,虽然他的五官略平,可那眼神却极犀利,只是淡淡扫人一眼,便叫人有种被看进心里去的感觉。

  北地豪族踏春出游亦或狩猎,鲜衣怒马,仆从如云,是常有的事,随身带着刀剑也属寻常,只要不带弓箭长枪这等违禁之物,便不算违法,所以肖祖杰只瞟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看下去,只对手下吩咐道:“这些锦衣卫贪赃枉法作恶多端,尽皆押入涿州大牢,本官要向朝廷弹劾他们,治他们的死罪”

  肖祖杰说着,从地上捡回自己的官帽,掸掸灰尘,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夏浔勒马站在那儿,眼看着肖祖杰一伙人捆了人抬了尸首向涿州城走去,心中疑窦顿生:“这是玉珏的人,还是纪纲的人到底犯了什么罪过”

  老喷请示道:“国公,咱们怎么办”

  夏浔淡淡地道:“远远随在后面,到了涿州城,再探个清楚明白”

  第640章 街头蹊跷

  夏浔悄悄地进了涿州城,也不通知官府,只在一处客栈住了,然后使一个性情沉稳的侍卫去知府衙门探听情况,其他侍卫便放了假,自去城中戏耍。夏浔还留了几个侍卫傍身,等到晚上换了班,再叫他们去风流快活。

  夏浔叫了热水洗漱沐浴一番,清清爽爽出来,见那去府衙探听消息的侍卫还没回来,便换了一身轻例舒适的袍服,领着几个贴身侍卫出了门。

  夏浔以前,最烦那些大人物一出行便前呼后拥封街锁道,平时难得一见的警察满坑满谷到处都是,一路所经之处红灯全都失了灵,左右两厢挤得人山人海,就为候着那位人民公仆呼啸而过,所以如非不得已,他是不喜欢招摇的,这样信步所至,身心俱能得到舒缓,何必扰民呢。

  涿州是一座历史名城,自秦时置涿县,汉时设涿郡,三国魏时设范阳郡,直至今天,可谓名人辈出。汉昭烈帝刘备,汉桓侯张飞,宋太祖赵匡胤,东汉名臣卢植,六祖禅师惠能,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唐朝著名诗人卢照邻贾岛等等,其中名望最隆的自然就是唐朝时候五姓七望的卢氏一族。

  景致多的地方,多有文人排个座次,弄个八景十景的出来。涿州也不例外,这里也有八景之说,什么通针疏雨楼桑春暮月池秋风胡良晓月龙安叠翠垩峪生云盘坡夕照房山晴雪等等,夏浔在城中一走,有那闲汉叫黄四儿的,看他模样就晓得是外地来的,连忙上前奉承,把这些景致一一说来,巴望着引了客人去参观,得几文引路钱。

  夏浔听了也觉有趣,他知道自唐宋以来,就有许多闲汉,专在城中从事各种杂务营生,却不知道他们连导游这差事也兼着,听那黄四唾沫横飞地说了一阵,直说到口干舌燥,夏浔倒也想去看看,只是这些景致,有的要在相应的时间或者气候下才美丽,有的则离城几十里地,夏浔只想放松一下,哪肯走这么远,便叫人给了那黄四几文钱,笑着打发他离开。

  黄四一见这位主顾够大方,哪舍得就走,便道:“客人既然不愿离城,近处却也有一番景致,便是这城内东北,有一处寺庙,庙里有两座高塔,称为双塔晴烟。据说这双塔乃是一对巧手姑嫂妙手建成,只用了一夜功夫,这塔晴日时观看,仿佛塔顶有几道青烟直上云宵。”

  夏浔笑道:“听你说的这般神奇,那便去瞧一瞧吧。”

  其实那塔,乃是建于辽代,周围景致倒可一观,只是比那闲汉说的可是大大不如。这世间风景十有八九都是如此,百见不如一闻,听在耳中看在书上,简直人间仙境一般,直到了那里一看,也不过如此。

  好在夏浔本就是散心来着,却也并不挑剔,那黄四怎么说,他就怎么听,一路笑眯眯的只管跟着闲逛。黄四见这位公子这么好说话,本来看他左右伴着几个彪形大汉,尚还有些畏惧,这时心眼儿便活动起来。

  眼看日当正午,黄四便道:“公子可要在这左近用些饭食么此地自有一些小吃,别有一番风味。”

  夏浔手下那几个人都是大肚汉,早就有些饿了,夏浔也觉有些腹中饥饿,便颔首道:“成,你带路吧,只要吃得可口,本公子自会多给你几文赏钱。”

  黄四听了喜不自禁,便屁颠屁颠地头前带路,把夏浔七拐八绕的领到了一处饭馆儿。

  看那饭馆儿不大,正在饭时也没几个人,十分的冷清,夏浔不觉皱了皱眉,隐隐有些不妥的感觉。他此来并不想摆谱儿,凭心而论,许多色香俱味的菜肴,其实真只是卖个外相,吃在嘴里还真不如那不登大雅之堂的街头小吃,夏浔的确是想尝尝当地风味,可是一家餐馆到了饭时尚不见几个客人,恐怕这饮食的味道

  小店掌柜一见来了客人,倒是热情之至,连忙让座倒几碗泡得已经没了味道的温茶,又殷勤地请夏浔点菜。那菜谱就在柜台上边挂着呢,一道道的菜牌子,看那菜名儿倒大多很是儒雅,夏浔带的几个人都是壮汉,菜少了吃不下饭,夏浔着实地点了好几道菜,那小店掌柜喜上眉梢,兴冲冲地系上围裙便去了,瞧那模样,人家掌柜的是自兼大厨的。

  那黄四并不与他们一同就餐,侍卫们也不会容他上桌,黄四自去街对面买了一套驴肉火烧,就站在路口啃,偶有经过的行人,见了他便打一声招呼,客气地叫一声黄四爷,黄四就吱吱唔唔地答应了。那些和他打招呼的人,看其模样神情,也都是些流里流里的街痞。

  老喷把这情形看在眼里,便对夏浔道:“国公,只怕这黄四儿,不是个好路数。”

  夏浔微笑道:“出来散心,随便吧,已经走乏了,只要饭菜还能下口就好,等晚上,再带你们吃顿好的。这黄四儿怕是有些欺负咱们是外乡人,不过这里不是荒郊野外,总也不至于是做人肉包子的黑店”

  正说着,那老板端了两道菜便从后厨走出来,大拇指就插在菜汤里面,淋淋漓漓,好不难看。

  见他这般模样,夏浔就一皱眉,再看见那菜,夏浔更是眉头大皱,问道:“店家,这两道菜是我点的么”

  掌柜的笑容可掬地道:“是啊客官,这就是您点的母子相会和青龙卧雪。”

  夏浔低头看着那盘黄豆炒豆芽和那盘上边摆着一小片腌黄瓜条的豆腐渣,问道:“这两盘菜,多少钱”

  掌柜的笑道:“客官,瞧您这话说的,饭还没吃完呢,咋就算上账了,等菜备齐了,您几位吃饱了,再一块儿算就是了。”

  夏浔继续问道:“这两盘菜,多少钱”

  掌柜的不笑了,绷着面皮道:“母子相会三百文,青龙卧雪五百文。”

  夏浔吸了口气,对一旁张口结舌的老喷道:“老喷呐,咱们怕是随便不了啦”

  夏浔话音一落,老喷就跳将起来,一把揪住那掌柜的衣领,破口大骂道:“入你娘,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哎哟哎哟,你们这几个外乡客,还要欺负人怎么着乡里乡亲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呐,外乡人欺负人了”

  掌柜的一喊,店外立即涌进几个人来,看那速度和架势,分明是早已有备,老喷对外面冲进来的几个人看都不看,扬起手来“啪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刮子,大骂道:“我叫你母子相会我叫你青龙卧雪会你妈啊卧你妈啊”

  老喷一边说一边打,一顿耳刮子下去,打得那掌柜的牙也没了,脸也肿了,满口都是鲜血。

  “怎么着这是,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黄四见状连忙挤进人群,掌柜的立即哭叫道:“黄四爷,这几个恶客要吃霸王餐,要欺负人呐”

  黄四还想说话,夏浔哪肯与他饶舌,把脸一沉,喝道:“没得坏了兴致,统统弄去官府”

  夏浔一声吩咐,身边几个侍卫立即跳将起来,那些泼皮虽也会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哪比得了这百战沙场的老兵,片刻功夫,全都鼻青脸肿地被摞倒在地,小饭馆儿也砸得不成样子了。黄四见他这般打人,还有恃无恐地要与他们这些当地人打官司,晓得碰上了硬碴儿,不禁暗悔看走了眼。

  老喷几个人从屋里搜出绳索,把这几个泼皮捆成一串便拖去衙门,夏浔也漫步跟在后边,一路打听着,堪堪走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就见对面一匹快马行来,马上人打马如飞,高声喝道:“闪开闪开了”

  夏浔定睛一看,不由暗吃一惊,马上那人虽然换了便装,可他刚刚才见过,岂能认不出来,这个汉子分明就是他在城郊见过的那个锦衣千户尹盛辉。

  尹盛辉及其一干手下本来都被那个叫做肖祖杰的官儿给绑进了城里,说是要投入大牢的,前后这才几个时辰,这尹盛辉居然大剌剌地出现在街头。

  夏浔闪在路边,眼看着那尹盛辉挥鞭如寸,奔着南城下去了。他满腹疑窦地转回身来,正要叫人先把那几个讹诈客人的泼皮送进府衙,迎面就见数骑快马再度赶来,其中一人正是自己派去官府探听消息的那个侍卫。

  夏浔这么多人站在那儿,那侍卫如何还看不见,老远一见是他,便对伴在他身边的一个官儿说了几句什么,那位官员听了便向夏浔望来,马还隔着七八丈远,便勒缰下马,快步迎了上来。

  夏浔见他要行大礼,连忙拦住,说道:“本国公微服而来,不要当街行礼。”

  “是是是”那官员连忙止住下跪的姿势,恭声道:“下官涿州通判赵子衿,见过国公爷”

  那侍卫也匆匆赶上来,见几个同伴正绑着几个人站在那儿,其中一个还系着个油渍麻花的炒菜围裙,不禁纳罕地道:“这是怎么了”

  老喷把前因后果一讲,那赵通判气就不打一处来,敲竹杠敲到国公爷头上去了,这不是作死么恨得咬牙的赵通判立即叫随自己赶来的一个巡检押着那些泼皮回府衙整治,那些泼皮听说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好脾气公子竟然是一位国公爷,早就吓得体似筛糠了,那黄四儿被人拖着,短袍下摆湿淋淋的,竟已吓尿了裤子。

  候得那些人被押走,赵通判立即对夏浔道:“国公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不是找一处幽静的所在,再容下官一一禀告国公爷放心,您出现在这儿的消息,只有下官一人知道,并未知会涿州同僚。”

  夏浔正想知道那刚刚被人动武才拿下的锦衣千户尹盛辉,缘何又好端端地出现在街头,肖祖杰和尹盛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些事自然不能在街头询问的,一听之下便点了点头,赵子衿大喜,连忙毕恭毕敬地引着夏浔行去

  第641章 神仙打架

  “通判大人,您来了”

  一见赵子衿,百味楼的汪上清汪老板就赶紧迎上来。这百味楼是涿州酒楼中的老字号,据说最早可以上溯到北宋年间,当时开封的千金一笑楼在汴河边上开得有一家百味坊,后来在这儿开了一家分号,便是如今这百味楼的前身了。

  赵通判沉声道:“嗯,本官今日宴请一位贵客,去,把你们最拿手的好菜,依样上来。”

  赵通判头一回接待这么大的官儿,不免有些紧张,那汪掌柜的却错把他的紧张当成了凝重,当下不敢多说,连忙答应一声,便退开了去。赵通判又追着叮嘱了一句:“未得传唤,不要进来”

  赵通判把夏浔让进雅间,请他上坐了,听了夏浔吩咐之后才敢欠着身在下首坐下,夏浔道:“本国公奉旨经略辽东,如今回京复旨,其它一干事等,概与本国公无涉。只是,今日于涿州城外,恰见一伙巡捕与锦衣卫大打出手,虽说事情与本国公无关,却也不能置若罔闻,因此请你赵通判来,只是了解一下,你不要紧张。”

  赵通判连忙欠身道:“是,国公动问,下官自然知无言,不知国公想要了解些甚么”

  夏浔道:“那尹盛辉肖祖杰,都是甚么人,因何大打出手”

  夏浔直接点出这两个人的名字,便是要叫赵通判摸不清自己知道了多少,言语之间不敢有所隐瞒。他可不会以为单凭一个国公的身份,便能叫人知无不言。一省长官一军之帅,乃至一国之君,叫一个端茶递水的小厮唬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赵通判神色果然更加谨慎,他往前探了探身子,斟酌着道:“回国公,这肖祖杰,乃广东南海人氏。善断刑狱,执法不阿,人称冷面寒铁,如今在都察院,任巡按御使。尹盛辉原是上二十二卫的军官,如今乃是锦衣卫中一员千户,纪纲纪大人麾下的一员干吏,甚得纪大人赏识,常赴各地公干”

  赵通判从夏浔的神色和语气,看不出他更关心哪一边,便多了个心眼,两边都夸,谁也别忙着得罪。这样一来,他看似不偏不倚,实则那话不免就打了些折扣。

  这肖祖杰,的确是一个干吏,尤其善断疑案。此人许多办案传奇故事曾流传于天下,比如有一天,他巡理浙江刑司,途经一处,忽见那里有许多飞蚋,出于职业习惯,肖祖杰立即察觉有异,便叫人循着那飞蚋行迹追看,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一具腐烂的尸体,尸体上还有刀伤。

  肖祖杰在死者身上找到一把钥匙和一个木质印章。而此印章是当时通行的商号印章,肖祖杰据此推测死者是被强盗见财起意而杀。到达任所后,他立即派人找寻和这个印章相同的印记,不久就在一个布商贩卖的布匹上发现了相同的印记,一经审讯,果然是他见财起意,杀死死者。

  还有一次,为了查找一个贪官的证据,他扮作外乡人,故意犯案被抓进大牢,从狱中囚犯口中,掌握了许多那贪官的罪行,从而将他法办。这肖祖杰虽在大理寺为官,却生活简朴,为人清廉,故而官声极好。不过如果公允地评价一下,那么这肖祖杰其实和陈瑛一样,都是酷吏。

  酷吏和j佞并不能划等号,许多酷吏,不畏权贵,专门与豪强作对,政绩大多都相当突出,他们大多是在司法上面有很大建树,而且为人相当清廉,这样的人,你能说他是j佞吗他们之所以被称为酷吏,是因为三个特征:

  第一:他们喜欢用刑,而且喜欢用大刑;第二,他们喜欢“除恶务尽”,一旦犯到他手里,绝对会往死里整你,而且喜欢株连,但凡有所牵涉的,谁也跑不了,一旦有案子犯在他手里,必须得搞得轰轰烈烈,天下皆知,如同搞“运动”;第三,就是唯法至上,扫恶务尽,不惜良莠并除,牺牲其他方面的发展和利益。

  像这样的酷吏,哪朝哪代都不缺少,汉武帝时武则天时尤其居多,说白了,他们这就是一种政治投机,不拉帮不结派,只利用吸引眼球的表现迎合最高统治者的心意,得到仕途的发展和贤名。可这样的人一般一开始能跃然而出,青云直上,成为政治明星,最终的结局往往都很悲惨。

  肖祖杰就是一个酷吏,他政绩突出,有罪必究,一究一片,谁的面子都不给,因此得了个“冷面寒铁”的绰号。据说京城里谁家小孩儿哭闹不止,只要对他说“冷面寒铁公来啦”就马上不敢再哭,竟有“止小儿夜啼”之奇效。

  因为朱棣觉得他能办案而且能办大案,陈瑛因为管着都察院,不能常离京城,便委了肖祖杰一个巡按之职,巡抚福建浙江北京等地,纠察地方司法,这个官儿也就是民间戏说中的“八府巡按”了。

  那么他和尹盛辉又是怎么结下梁子的呢原来纪纲派尹盛辉到浙江办差,嚣张跋扈,办事不按规矩,还有收受贿赂之嫌,浙江地方官吏都知道肖祖杰不畏强梁,专门喜欢硬碰硬,恰好他巡按到了浙江,便在他面前告了尹盛辉一状。

  肖祖杰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闻言立即决定抓捕尹盛辉,不过仅凭浙江官员的举报,他又恐不足以定尹盛辉的罪,便特意找了人,假意要向尹盛辉敬献厚礼,邀肖祖杰赴宴。这种办案方法,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钓鱼”了,不过,他的密局在擅长探密的锦衣卫眼里实在不够保密,尹盛辉马上知道了事情真相。

  这尹盛辉也听说过他的名声,而自己的行为要说一点毛病没有那是扯淡,不免有些心虚,便避开了去。肖祖杰扑了个空,没有抓到他,本来这事就算完了,谁曾想:冤家路窄。肖祖杰巡按的下一站就是北直隶,结果尹盛辉奉了纪纲之命办案,也到了北直隶。

  两个人在涿州城遇上了,虽然上次设的局没有利用上,可肖祖杰自忖要把他先抓起来还是理由充分的,便想把尹盛辉抓捕归案。尹盛辉躲了他一遭,自觉已是仁至义尽,见他不依不饶的,自然不肯束手就缚,就这样,便发生了涿州城外那一幕。

  赵通判知道的不是这么详细,说的时候也不敢有所偏倚,因为辅国公杨旭的身份比较含糊,他和文人走得很近,几位大学士跟他关系都很好,御使台也有不少熟人。可是与此同时,他又是出身锦衣卫,锦衣卫南镇北镇两位镇抚,都是他的旧部。

  赵通判不知道夏浔倾向于哪一边,便不敢把任何一方说的不堪入目,这事情的缘由从他嘴里说出来,倒仿佛肖祖杰和尹盛辉都是忠于君上勤于国事,只是彼此都是执法办差的,一个明一个暗,在一些方面发生了冲突,这才发生了涿州城外的一幕。

  夏浔静静地听着,心中渐渐有了谱,听他说完了,问道:“那么,尹盛辉因何又从牢里出来了呢”

  赵通判暗自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尹盛辉离开大牢的一幕竟被辅国公看到了,当下连忙离座,向夏浔告罪道:“国公恕罪,下官这身份,实在是为难的很呐肖巡按把尹千户关在牢里,便往北京去了,还要回来时,到了南京再向皇上弹劾于他。

  可尹千户罪名未定,久困于涿州牢中,上峰问责起来,下官如何交待那尹千户口口声声说是奉了纪大人密令,到涿州来调查一桩秘密案件,若是因此耽搁了,下官如何吃罪得起下官请示过知州大人,知州大人的意思也是把尹千户放了,这案子还得锦衣卫和都察院去交涉,涿州这座庙太小,禁不起这么大的风浪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赵通判一脸的委曲,夏浔忙笑道:“无妨,无妨,本国公说过,只是偶遇此事,才请你来问问,纵放尹盛辉一事,本国公是不会理会的。”

  夏浔脸上笑着,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这事真要持公而论,尹盛辉飞扬跋扈,甚至贪赃枉法,都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军人犯法,自有五军都督府断事;而锦衣卫隶属上二十二万,犯法有锦衣司内部法司部门负责,连五军都督府都管不着。

  就算抛开这份特权不说,光论职位,尹盛辉是千户,正五品的官儿,肖祖杰身为巡按御使,对五品以上官员,只有弹劾权,没有处断权,他是不应该抓人的,可他不但抓了,而且对方拒捕时他还悍然下令捕杀,宰了几个锦衣卫的随从,若此人是因为嫉恶如仇,如此刚烈,也是刚极易折之辈,可往深里一想,却不尽然。

  都察院是陈瑛的地盘,锦衣卫是纪纲的地盘,都察院的人和锦衣卫的人斗得这么凶,莫非是因为大皇子埋在二皇子身边的纪纲这颗钉子已经漏了馅,两下里已经撕破脸,开始了明争暗斗这一点,他就不能关注了。

  另一方面,纪纲也引起了他的警惕,曾几何时,锦衣卫出京都要藏头露尾,而现在呢尹盛辉一个千户,在浙江辉武扬威的,浙江三司的官员竟然要等到肖祖杰这个巡按御使来,才敢告他的状。涿州通判是法司口的官儿,三法司算是一家人,可肖祖杰送进大牢的人,赵通判连片刻功夫都不敢留,马上又把他请了出去。

  纪纲的手,已经伸到了京外么

  第642章 我来也

  当初新建的辅国公府,如今已经有了侯门深似海的森严法度。

  阖府上下,里里外外,在茗儿和一众能干的内眷合力打点下,井然有序。

  内宅里边,回廊曲户,通道幽深,各式房舍道路复杂曲折,没有园中人引导,若有外人贸贸然地闯进来,在这重门叠户中转悠半天,也未必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西厢的精致暖阁里,春寒料峭,湿气又重,所以依旧燃着一盆兽炭,烘得室中暖意融融。

  室中布置富丽堂皇,凳椅几案橱柜台架屏风取材皆用紫檀花梨红木,造型古朴,简洁洗练,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贵重之气。镂空的博古架上,摆放的古玩瓷器,也是件件珍品,坊市上绝对买不到的东西,有价无市。

  正是傍晚时分,几盏细木为骨彩缓玻璃为罩的宫灯将置在桌上,将室内照得一片通明,别的不说,光是这几盏灯,就是极昂贵的物件儿了。

  杨家几位女眷,都坐在屋里,有的倚在罗汉床上,有的坐在金丝藤的圈椅上,花梨木的小圆桌旁,茗儿发上不簪髻,只挽着一窝丝的杭州缵,长发恰似光油油的乌云,上身穿一件白藕丝对衿的短襦,下身着一件月华湘水裙,娉娉婷婷地坐着。

  巧云引着几个侍女进来,端了热气腾腾香甜宜人的冰糖燕窝粳米粥进来,都使青花小瓷窝盛着,几位夫人一人一碗,茗儿使汤匙轻轻搅着粥汤,笑盈盈地道:“老爷已经奉旨还京了,估摸着路程,再有五六天就能到。老爷这趟回来,一时半晌儿应该不会再离开了。

  老爷回来了,家里的事儿就得老爷做主,算算日子,老爷这一走一年多,咱家许多事儿得叫老爷知道。小荻,咱家的田地桑麻丝茶,包括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你父女两个管着,这些方面要盘理清楚,得叫老爷心中有数。”

  小荻捧着瓷碗了,有些急性子地吹了吹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男人是一家的主心骨,自己的相公就要回来了,全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小荻自然也不例外。

  茗儿道:“梓祺姐姐管着山东到辽东诸多营生雨霏姐姐操持着的各地商铺分号,颖姐管的浙东南洋一带的生意,也都理会一本明白账来,等老爷歇过了乏儿,都得一一叫他过目。”

  茗儿刚怀孕时反应比其他几个女子尤其强烈,闻着点油腥味儿就犯恶心,吃的很少,如今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妊娠反应已经不再强烈,但是头几个月的折腾,现在还没缓过来,以致一张瓜子脸儿清减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冷不丁望去,小脸上就剩下两只大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