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177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15 08:00      字数:11766
  ,斯波义将的脸色有些憔悴,他走到织田常松身边时,织田常松的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但是斯波义将一步都没有停,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地上跪着一个人。

  四个武士也走过去了,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大门从外边重重地关上了。

  织田常松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许久,风轻轻吹过,几瓣颜色已经黯淡的樱花花瓣吹到了他的面前,织田常松慢慢直起身子,拔出了“肋差”。

  切腹有三种方式,一种是自腹部自左向右横切一刀;再从下至上直切一刀,成为十字形,达到心脏为度。第二种方式是在腹部横切一刀,立即回刀割断自己的咽喉。第三种是在腹部横切一刀后,立即用刀向心窝刺入,再用力向下拉,成十字形,并且要忍住痛苦不出一声。

  为了避免痛苦,似乎以第二种方式最合适,不过切腹之后,身体只能俯伏,如果仰面朝天是很失仪的举动,而且双膝要始终合拢不能松开,否则就是修养不够,同时要把自尽的刀子放置妥当这才体面。割断自己的喉咙之后还能否做到这一切,织田常松实在毫无把握。

  自尽对任何人来说都只有一回,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凭着坚强的意志来完成这一切。踌躇了一下,织田常松决定选择第一种,死得虽然相对慢一些,也痛苦一些,但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善后的事。

  刀子刺进腹部,织田常松顿时眉头一皱,眼角的肌肉因为巨痛而抽搐起来,他强忍着,将刀子狠狠横向一切,然后迅速拔出来,竖着刺进了心口,正准备向下用力划的时候,他的肠子随着喷涌的鲜血从刀口处流了出来。织田常松立即松开插在胸口的刀,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肠子塞回去。

  入腹的刀深度是有一定分寸的,太浅了不行,太深了也不行,让肠子流出腹外,被称为“遗憾腹”,有失武士的风度,那会非常遗憾。

  织田常松手忙脚乱的动作没有起到作用,气息的急促身体的动作,反而让内腑流出的更多了,当他想要放弃无谓的努力,去完成最后一刀的时候,却已没有力气执行了。眼前一黑,他的身子向前一栽,刀柄触及地面,深入心脏,他的身躯一震,呼吸停止了。

  肠子流了一地,真他娘的遗憾。

  尾张,织田常竹接到兄长的密信后立即出逃,他只带着两个忠心的侍卫,什么都可以舍弃,只要人逃出去,就还有希望前方出现了一条河,河面上有一处可供通过的木桥,过了这条河,就逃出尾张境内了。

  织田常松兴奋起来,他奋力抽了一鞭,快马加鞭冲到桥上,马蹄踩着桥面发出隆隆的响声,桥对面一声吆喝,突然有十多个人影从桥下翻了上来,手持长竹枪拦住了他的去路。织田常松大惊,勒马回头,只见刚刚经过的桥头处也出现了十多个人,笔直的长竹枪好像大戟一样封住了他的去路。

  只一犹豫的功夫,桥两端的长枪武士便呐喊着向他们三骑人马猛扑过来

  北山殿,足利义满设宴,为夏浔和郑和举行了隆重的饯行仪式,京都的重要官员都来了。

  席上,足利义满对夏浔道:“我们在日本全境搜捕海盗,抓到的普通盗寇就地斩首,抓到的大大小小的盗寇头目,全都解赴到京都来了,请问上国天使,该当如何处治,是随船押解回上明呢,还是”

  夏浔向郑和递了个眼色,对足利义满微笑道:“我们明国是非常尊重阁下在日本的权力和尊严的,这些海盗是日本人,又是由阁下抓获的,我想如何处治,还是按照贵国的律法来做吧,我们会把阁下剿寇的诚意和结果呈报给皇帝陛下的。”

  夏浔这一说,足利义满当着众多的臣下,面子里子都有了,显得非常高兴,他思索了一下,吩咐道:“来人,以蒸杀之刑,处死全部盗魁”

  武士们答应一声,二十多个侥幸从海岛上逃脱,上岸后又被抓住的倭寇头子被一个个拖到了院中,他们惶惑茫然地看着厅门洞开高坐上首正在举杯豪饮的诸位贵人,不知道自己将落得个什么结局。

  很快,就有侍者端来了一只只大型的炭炉,炉上架了铁锅,倒上水,五花大绑的倭寇头目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紧接着,侍者们又抬来了一口口陶制的大甑,这是一种古老的蒸食工具,传自于中国,但是现在中国已经很少见了。那些大甑边缘都有两只卷耳,用来作为抬手,这时候,已经有些倭寇头子明白了搬来这些东西的用意,他们立即惊恐地挣扎起来,他们可以死,作为以劫掠为业的海盗,他们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谁会怕死可这么死

  然而挣扎是没有效果的,他们很快被武士们摁倒,把双腿和上身都绑在一起,让他们一下也动弹不得,然后一个个提起来,顺进了大甑里面,甑是圆形的,像一只大口坛子,他们的个子都不太高,足以装得下,当每个倭寇头子都被装进大甑的时候,便由力大的武士合力把他们抬起,一个个放到大锅上面,甑口盖了木盖。

  火升起来了,锅里的水开始加热,蒸气顺着甑下的口子钻进了甑里,这时候任何一个倭寇都明白了要对他们施以什么刑罚,他们的嘴没有被堵上,一口口大甑里发出绝望的嚎叫,乞饶的哭泣的咆哮的破口大骂的声音从甑里传出来有些沉闷。

  很快,水沸了,甑里传出的声音统统变成了惨叫和乞饶声,那凄厉的声音,令很多人都变了颜色,虽然阳光明媚,可是听着那冤鬼般的声音,实在有种地狱般的感觉,让人身上一阵阵地直冒寒气。

  夏浔没有失色,他想着象山县城里那些惨遭屠戮的百姓,想着被剖腹剜心的老者凌辱致死的妇人挑在竿头的婴儿,身上被浇上沸水活活烫死听其惨叫取乐的少年,此刻从大甑里传出的冤魂般的惨叫声,简直就成了最动人的乐章。

  他注满一杯酒,端起杯,缓缓走出殿堂,面朝大明方向而立,神色庄严肃穆。郑和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本来不喝酒的,却也马上倒满一杯酒,跟着夏浔走出去,与他并肩面朝大明,两人将杯高高举过头顶,默默祈祷一番,然后将酒轻轻地洒到了地面上。

  甑里,人肉熟了

  第十五部 塞上春

  第540章 行刺

  夏浔回国了,似乎给日本带来了一副蒸蒸日上的新气象。

  足利义满以盛大的仪式恭送两位上明天使离开,随夏浔一起回国的,还有二十多位日本商人,数十条商船,这是获得了勘合贸易名额的大名们以最快的速度搜集最受大明百姓欢迎的各种商品,压舱石则由一部分金银和铜锡等金属替代了。

  因为大明货物比日本货物普遍要贵,以物易物换来的商品装不满这些商船,他们需要用真金白银来购买大明的奢侈品,这将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大明金银短缺的问题,金银在全世界任何国家都是得以承认的通用货币,代表着真正的购买力,这种储藏在大明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是极受欢迎的。

  此外,那些铜锡等物则是准备请大明为日本铸币的,急需一个名份包需扩大自己影响的足利义满对发行带有他的名号或头像的铸币非常感兴趣,夏浔只是提出了这个设想,他就迫不及待地主动提出了条件:十取其三。所需铸材全部由他提供,明国只需返交回全部铸材三成重量的铸币,其余部分作为损耗和报酬。

  船在杭州湾登岸了,浙东军政要员在陈暄的率领下赶到码头接迎辅国公和郑和,日本的商船及货物也有专人负责检查接待。

  杭州城里大摆酒宴,款待两位使节归来。

  一别数月,重新踏上故土,夏浔似乎也非常兴奋,郑和是滴酒不沾的,就由夏浔代劳,酒到杯干,尽兴而散。当天,夏浔和郑和就住在孤山梅园,以便次日一早再启程赴京。

  孤山上有现成的别墅,这里在南宋时候,曾被宋理宗建成别宫,涵盖了大半座孤山,历经元明战火,毁去了大部分,明初又重建了些庄园,掩映在绿荫丛中,非常美丽。

  夏浔和郑和所在的别墅正对着秀丽的西湖,推开四开的朱漆大门,就能看见湖上风光,站在楼头,就能看见白堤尽头的“平湖秋月”,湖上风光应接不暇,画船游移,笙歌悠扬,水鸟振翅,花蝶蹁跹,宛如人间天堂。

  别墅内曲折绮丽,花木掩映,涌绿耸翠,飘香留芳。夏浔和郑和的两幢小楼如展翅的蝴蝶张开的翅膀翩跹相对,两座小楼中间叠石成峰,花木扶疏,小池湛波,亭廊毗接,好一处清幽雅洁的所在。

  “辅国公郑公公,两位今晚就宿在此处吧,明日一早,陈暄再携江浙同僚,来为两位送行。”

  陈暄引着二人进了梅园,笑吟吟地说着,院外早安排了军士守卫,戒备森严,院中也有青衣小帽白襟黑鞋打扮得十分利落洒脱的下人和眉目清秀精致一看就是苏杭本地姑娘的俏丽小丫环。

  “快着快着,国公爷喝醉了,快把国公爷扶回去歇了。”

  陈暄高声说着,马上就有两个宜喜宜嗔的小丫环过来,架住了双腿有点打飘的夏浔,郑和回身向陈暄等官员们拱手谢道:“有劳各位大人盛情款待,明日一早,我们就得启程回京,向皇上复旨,天色已晚,就不多留各位大人了。”

  “好好好,两位钦差请早些歇了吧,我等这便告辞了。”

  夏浔两臂用力搭在人家小姑娘的香肩上,醉眼朦胧,大着舌头向陈暄等人打招呼,郑和则将陈暄等人又送出了门口,返过身来时,夏浔已经被扶进楼中去了。郑和向一个青衣小帽的下人问道:“我的住处在哪里”

  一个仆人赶紧道:“老爷您请这边走,国公爷和您都住在联璧楼,国公爷住左间,老爷您住右间”

  那仆人说着,便在前边引路,郑和盯着他的背影,目芒忽地缩了一下,等那人站住脚跟,回首陪笑道:“老爷,就是这间了。”的时候,郑和的神态已然回复了常态,淡淡地一笑,举步向楼中走去

  夜色深了,两个小丫环打着灯笼从夏浔的小楼中走出来,肩并肩地沿游廊行去。

  “国公爷这么年轻呀,俊俏的很”

  “年轻的国公爷可不止辅国公一人呀,曹国公定国公年岁都不大,可他们都是承袭父祖余荫,这位辅国公可不同,人家是凭自己本事挣下来的功名。嗳”

  “叹什么气呀”

  “你管呢”

  “嘻嘻,是有点失望吧这么年轻长得又英俊,官儿又那么大,要是叫你侍寝,你就一步登天啦。可惜啦,早知道今儿有位国公爷要来,把自己打扮得跟新娘子似的,嗳人家国公爷却醉得跟死猪似的,浪费了我家小袖姑娘一番心意喽”

  “死丫头胡说甚么呢你”

  另一位姑娘大羞,追上去要掐她的后腰,前边那个小姑娘急忙蛮腰一扭,避开了去,咭咭笑着逃开了。两个丫环一前一后追逐着离去,那手中的灯火在夜色下一跳一跳的,就像两只快乐的萤火虫。

  她们都是穷人家的姑娘,如果真的被哪位贵人看上,成了人家的侍妾,对她们的人生来说不是悲哀,而是幸运。她们有追逐幸福的权利,这就是她们追逐幸福的机会。而今晚,她们没有捕捉到这个机会,显然是一种幸运,否则麻雀变凤凰的机会还没等来,却很可能送了性命。

  因为她们刚刚离开,游廊外便冒出几个人影,相互打个手势,轻快地跳过了围栏,以游龙步向夏浔的住所飞快地摸去,落地无声,轻如飞羽。

  有刺客

  片刻之后,红楼内一声爆响,一个人影撞破窗棂飞了出去,落地后接连滚了几圈,滚到芭蕉叶下才止住身子,他刚刚爬起,就见又是一道人影手舞足蹈地从楼上飞出来,这人显然是挨了一下狠的,结结实实地撤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挺,便僵硬地躺在那儿不动了。

  那个勉强爬起的刺客刚刚是肩头触地,只觉肩骨痛楚欲裂,他咬了咬牙,正要仗刀再冲进楼去,就见一条人影大鸟般飞来,此时圆月当空,大地一片清亮,那人眼见来人只是单足在假山石顶一踩,就像大鸟般飞上楼去,不由心中大骇,有这等轻功,这人功夫岂能差了。

  只见那人跃落楼栏之内,双足刚刚沾地,陡然又一侧身,第三个刺客又从破窗中飞了出来,看他软绵绵似一团破布似的身影,人在半空就已气绝,这个刺客见状哪敢再去枉送性命,立即悄悄向后潜去,移到远处,拔腿飞奔。

  楼头那人闪过飞出去的尸体,往破窗口一闪,一道雪亮的刀光便劈面飞来,这一刀迅捷无比,隐带风雷之声,窗外之人也是大骇,单足在地板上滴溜溜一转,险之又险地让过了这一刀,一条衣袖已轻飘飘地飞下楼去。

  “住手是我”

  楼外的人大喝一声,里边的人第二刀凝而不发了。灯光之下,这人正是夏浔,本该喝得酩酊大醉的夏浔此刻双眼一片清明,已经看不到一丝醉意,而站在窗外那人自然就是郑和。

  夏浔侧身让开,郑和飞身纵入,只见桌上一盏灯,映亮了整个房间,地上伏着一具尸体,身下已是一滩血洼。

  郑和眉头微微一皱,问道:“辅国公,这是怎么回事”

  夏浔轻轻一笑,说道:“有人行刺而已,公公来得好快”

  郑和道:“傍晚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那引路的下人,呼吸悠长,脚下也极稳健,一个下人,有高明的身手,本就有些古怪,而且他的举止颇有颇有”

  夏浔一笑接口道:“颇有行伍之风”

  郑和默然,行刺钦差大臣,本就是惊世骇俗的大事,如果刺客还有军中背景,这案子之复杂恐怕更加难以想象了。

  这时,小楼内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外园巡弋的军兵注意,一群将校手持火把,举着刀枪,向小楼蜂拥而来,夏浔睨了窗外一眼,说道:“公公且请回避一下,由杨某来答对他们好了,明日一早,咱们还要启程还京,最好不要搅得咱们彻夜难眠。”

  郑和点点头,转身又蹿出了窗外,当他在假山石顶借力一跃,返回自己所住的小楼时,忽地想起一件事来,方才辅国公杨旭神态清醒,毫无醉意,而傍晚时分来到梅园的时候,他已经醉的路都走不动了,他的酒醒得这么快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会有人行刺

  这一夜,他们果然没法子睡好了,夏浔把受人行刺的事情一说,负责警卫的兵士紧张万分,立即以小楼为中心,对整个孤山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喧喧嚷嚷的好不容易清静下来,得知消息的陈暄司汉超等浙江文武官员又像火烧屁股似的赶来了,夏浔和郑和又得打起精神应付。

  陈暄得知事情经过,不禁又惊又怒,一番彻查之下,已经发现府中下人少了四个,其中三个做夜行人打扮,就横尸在窗外,而另一个已经逃得不知去向,这四个人都是嫌梅园接待的仆役不足,临时被管事从其他地方调来的。

  杭州知府立即命人索拿梅院管事,刀头捕快们奉了知府大人令谕急匆匆赶到梅园管事家里,却发现管事夫妇二人已被人杀死在睡梦当中。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夏浔和郑和还是如期上路了,陈暄愧疚不已,连连向两位钦差保证一定严厉缉拿凶手,陈暄是夏浔保举的人,已经被夏浔视同自己人,再说治安之事是杭州知府的责任,无论如何怪不到他的头上,夏浔当然不会苛责他,反而对他大加抚慰。

  陈暄一众官员直把两位钦差送出杭州十里,这才返回杭州,咬牙切齿地开始了全城大搜捕,一时闹得整个杭州鸡飞狗跳。

  钦差车上,夏浔睡眼朦胧地打个呵欠,把毯子往腰间搭了搭,刚要打个盹儿,何天阳从外面钻了进来,向他嘿嘿一笑,禀报道:“大人,潜龙的人已经跟上去了”

  夏浔嗯了一声,没张眼睛,身子随着车子颠簸了两下,他突又吩咐道:“你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去定国公府,找一位巧云姑娘。”

  “是,卑职说甚么”

  “你就说:我回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是”

  何天阳钻出车厢,悄悄吐了吐舌头:“我家国公当真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定国公府的丫头都被他搞上了”

  车厢里,夏浔不知想到了甚么,嘴角逸出一丝好看的笑容,他把薄毯拉到腰间,倚着车壁沉沉睡去。

  谨身殿里,永乐皇帝刚刚坐定,就看见一叠奏章最上边一封,赫然摆着一封系着两条黄丝绦的奏章,朱棣扯去黄丝绦打开一看,却是郑和呈上的一封秘奏。

  外面的情形,当然不能等到钦差优哉游哉地回到京城,再让皇帝知道一切,有关出使日本的一切详情,郑和在离开京都之前就已使了亲信星夜送回大明都城金陵了。

  朱棣仔细地看着,里边不但详细讲述了如何智歼日本沿海海盗的经过,而且还把夏浔巧妙部署,离间三管领,栽赃剑神宫,成功促成敌视大明的执事管领斯波义将垮台,并把象山惨案的幕后元凶织田氏彻底铲除的经过都叙述了一遍。

  这是密奏,只有皇帝一人才可以看到的东西,内书房负责分门别类拣选奏章的太监们也无权阅览,这是绕过通政司内书房直达御前的机密,当杨旭和郑和回京以后,在朝堂上公开复旨奏对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听到这些内容的。

  天朝上国,恩夷抚远,只能以道义服众,阴谋诡计,怎么能登大雅之堂呢

  朱棣看罢会心地一笑,将秘奏放入一个信封封好,加了火漆,木恩立即双手接过,秘奏就此归档,除非某一代皇帝有兴趣要看看以前的秘奏,下了圣旨,这奏章的内容才会解密。否则,人们知道的只有大明使节出使日本,日本国王源道义心存王室,爱君赤诚,思恭思顺,竭力剿匪,并逾越波涛,遣使来贡经商。其他的,人们永远不会知道。

  “杨旭忠心耿耿,此番使日,居功至伟,浙东之事,朕也该给他一个最后的交待了”

  朱棣想了想,抓起了御笔

  第541章 勇敢的女孩

  夏浔回京了,对他此番赴日,圆满解决倭寇问题,朱棣用盛大的欢迎仪式进行了表彰。以解缙为首的七位大学士,率六部七卿,奉旨亲迎,声势极为浩大。

  与此同时,丘福收拾行装,黯然离开了五军都督府,悄然自另一道城门离开京师,渡江北上,送他的只有朱高煦等几个极亲近的人。

  皇帝一道圣旨,调丘福赴北京,任北京行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了。或许,这是对这位立下赫赫功勋的靖难老臣最好的安排,北方才是适合他大展身手的地方,而这,也是对他的惩罚。毫无疑问的,他将远离权力中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无法对朝政施加足够的影响了。

  对朱高煦来说,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的支持者主要来自军队,而丘福是大明军队中硕果仅存的两位元帅级人物之一,他的离去,无疑折了朱高煦一臂,更要命的是,这可以解读为父皇对他的失望,按照法理,他的皇兄皇侄都在,帝位距他本就遥不可及,如果失去了父皇的宠爱,他还有什么机会成为皇储呢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丘福走了,

  夏浔来了。

  金銮殿上,夏浔和郑和复旨,并由同来的日本使节向大明天子复旨。

  他复的什么旨呢因为朱棣曾让郑和宣旨,直接命令日本国王源道义铲除海盗,而现在足利义满完成了这一任务,向大明天子复旨,这才是真正的大明藩属,而不仅仅是名义上的归顺。朱棣做到了父亲在世时也没有做到的事,那份荣耀和光彩自不待言。

  朱元璋称帝之初,曾经遣使到日本,诏谕日本归顺,结果呢日本人处死了大明使节,并且措辞强硬地回复“三王立极,五帝禅宗;唯中华而有主,岂夷狄而无君乾坤浩荡,非一主之独权;宇宙宽洪,做诸邦以分守。盖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

  闻陛下有兴战之策,小邦自有御敌之图,论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论武有孙吴韬略之兵法。又闻陛下选股肱之将,起竭力之兵,来侵臣境。水泽之地,山海之州,是以水来土掩,将至兵迎,岂肯跪涂而奉之乎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有何惧哉”

  这其中的“臣”是大明翻译日本国书时加上的,实际上当时日本是不肯归顺的,完全站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对大明立国只表示祝贺,并无称臣之意。大明收到日本回复的国书,却也无可奈何,真的发兵征讨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国家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完全凭着自己的兴趣来。

  权衡一番利弊得失,朱元璋也只好捏着鼻子咽了这口恶气,而今日本不但诚惶诚恐,再三请乞称臣,并且对大明天子的旨意奉行不渝,对心虚于得位不正的朱棣来说,这无疑于一道强心剂。听着足利义满复旨国书中“诚惶诚恐,顿首顿首”的言辞,朱棣开怀大笑。

  朝会之后,朱棣又把夏浔留下了,带着他和郑和回到谨身殿,兴致仍然颇高。

  虽然一些在朝堂上不便说的事情郑和已经通过秘奏对他汇报了一番,朱棣仍旧兴趣颇高地问起来,由夏浔和郑和详细讲来,比那简单的文字更加有趣,朱棣听得哈哈大笑。

  随后,朱棣支走了郑和,瞟一眼夏浔,脸色突然凝重下来:“杭州遇刺,怎么回事”

  夏浔道:“臣也在奇怪,不知此事是受何人指使,臣已嘱咐陈暄和杭州知府,以入梅园行窃的罪名搜捕罪犯,以免传扬出去,造出诸多不必要的猜疑。”

  朱棣赞许地点点头:“朝廷多事,刺杀钦差大臣,还是不要搞得举国皆知的好。不过,事情还是要查的”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朕已把此事知会纪纲,叫他严厉缉拿了你这边,要更加小心,还有锦衣卫的力量主要集中于京城一隅,朕要尽天下事,却有些难,飞龙只用来搜寻建文,未免大材小用了。他们的行踪遍布天下,正好可以搜集各方情报为朕所用。”

  夏浔听了心中暗喜,朱棣扩大了飞龙的权力,他做事就更方便了,夏浔连忙答应下来。

  朱棣又睨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朕打算,对赤忠李逸风任聚鹰郑和等人官升一级,你想要些什么奖赏啊不如朕赐你一道免死金牌,如何”

  夏浔可没注意朱棣的眼神,做臣子的没有两只眼睛一直紧盯着皇帝表情的,他正垂手而立,一听这话,心中便是一跳,终于到了邀功请赏的时候了。

  事到临头,夏浔竟有些情怯,他硬着头皮躬下身去,说道:“臣,想请皇上换一个赏赐。”

  “换一个”

  朱棣脸上的神气更加古怪:“我大明开国,纵是徐达大将军那般功绩,也是死后封王。而今,你已是国公,升无可升,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赏赐,比一道免死金牌更加珍贵呢”

  夏浔期期地道:“臣请求陛下下旨,为臣赐婚,这这就是对臣最大的恩赐了”

  “赐婚你想娶甚么人呐”

  夏浔脸颊有些发热,心中忐忑不安,定了定心神,才道:“臣,欲娶中山王府,徐氏妙锦郡主请皇上成全”

  “好朕准了,明日就下中旨,你在府中候旨便是”

  “啊”

  夏浔霍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朱棣,好像他脸上突然长出了一朵花。

  朱棣哼了一声道:“你看什么”

  夏浔赶紧又低下头,偷偷瞟了他一眼,说道:“臣没没看甚么,皇上说,准了”

  “嗯,准了”

  夏浔犹豫了一下,又提醒道:“皇上,臣说的是中山王府小郡主,徐妙锦徐姑娘。”

  朱棣眼中掠过一丝好笑的意味,说道:“是啊中山王府如今就只这么一位待嫁闺中的姑娘,还有第二个人么”

  “呃”夏浔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他偷偷伸出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哇好痛,看来不是做梦。“可是准了这就准了”

  朱棣若无其事地道:“你远赴东瀛,辛苦了,朕放你一旬大假,这就回府歇息去吧。”

  “是,谢皇上”

  夏浔有点傻了,站在那儿没有动。

  朱棣问道:“怎么,还有事么”

  “啊臣没事了,臣告退”

  朱棣翻开一封奏章,低头假意浏览,眼角捎着夏浔,待他躬身退出了谨身殿,立即抬头唤道:“木恩”

  “奴婢在”

  木恩马上自门外闪了进来:“皇上请吩咐”

  朱棣道:“告诉皇后,给她妹子准备嫁妆吧,要办喜事啦”

  木恩听了也是一脑门问号,却又不敢问,莫名其妙地答应一声,便往后宫跑去。

  时间回到三天前,坤宁宫。

  命妇们照例进宫向皇后请安,徐皇后也照例嘘寒问暖,问了一番她们的家事之后,徐皇后便道:“你们都是诰命夫人,丈夫在朝中做着官的。朋友之间相处的时候,说的话,男人有时听有时会不听;而夫妻之间说的话,妻子只要温柔体贴一些,说得通情达理,一般丈夫都会听的。本宫每天侍奉皇上,都劝诫他要以百姓为重,以江山为重,你们侍奉夫君,也要这么做才好。古人云:家有贤妻,男人在外不做横事,这是有道理的。”

  命妇们纷纷道:“娘娘说的是,臣妾一定遵从娘娘的教诲”

  这时一个宫女走到徐皇后身边,对她附耳说道:“娘娘,郡主进宫了,正在侧殿等你”

  徐皇后听了便道:“好啦,你们都有各自的事做,本宫就不多留你们了。”

  命妇们连忙起身拜辞,等到命妇们离开,徐皇后便起身赶往侧殿。侧殿中,茗儿两颊灿若石榴花开,也不知道是走路太快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两只眸子也是闪闪发光,她在殿中逡巡来去,就是不肯坐下。

  徐皇后走进侧殿,看见妹子,便笑道:“茗儿,你来啦”

  “姐”

  徐茗儿一见徐皇后,立即赶到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姐,我有事情求你”

  徐皇后宠溺地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失笑道:“傻丫头,自家亲姊妹,有什么求不求的,只要姐姐办得到,还能不帮你”

  “好,我”徐茗儿欲言又止,看看殿里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宫女太监们连忙退下,徐皇后见了不禁有些诧异,脸色也慎重起来,忙问道:“茗儿,你要姐姐帮你什么事,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吧”

  “姐,你说甚么呢,我会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么”

  徐皇后展颜笑道:“说的也是,看你这般慎重的样子,呵呵。好吧,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有悖国法的事,姐姐哪有不帮自己小妹子的,说吧,什么事儿”

  “我要嫁人”茗儿开诚布公地道:“姐姐答应,妹妹就嫁人姐姐不答应,妹妹就出家姐,你选吧”

  徐皇后突然明白过来,吃惊地道:“你要嫁谁啊莫非莫非还是他”

  茗儿的脸蛋红得就像一朵幸福的小红花:“嗯,就是他姐姐答应,还是不答应”

  时间再度回到现在,谨身殿。

  朱棣一边批阅奏章,一边摇头,嘴里念念有词:“枉做小人枉做小人”

  第542章 夜未央

  夏浔离开皇宫,便马不停蹄地直奔辅国公府,距离谢谢的生产期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他已经知道谢谢生了,母女平安,生得是个小丫头,消息是他通过潜龙的人打听到的,谢谢没有主动给他送来消息,如果是个儿子,恐怕她早就像报吉告诉他了。

  想必谢谢是有些失望,这也可以理解,这个时代的人不管男女,也不管多么的通达多么的明事理,却少有不重男轻女的,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夏浔也没办法。他能做的,只是表现出自己对女儿的疼爱,减轻谢谢的心理负担,母女平安就好,至于儿子,以后可以再生嘛。

  京里以如此盛大的仪式欢迎夏浔,辅国公府怎么可能还没得到消息,一家人早在前院等着他了,夏浔的身影刚一出现在府门口,里边就得到了传报,一家人迎了出来。

  跑在最前边的是肖荻。

  “小荻”

  “少爷”

  “梓祺”

  “嘿嘿”

  梓祺的笑有点傻兮兮的样子,挺可爱的,不过真的有点傻。

  夏浔来不及奇怪,因为谢谢出现了,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这就是我的宝贝女儿快,让我看看”

  夏浔欣喜地迎上去,先往谢谢怀里看看,一个小小的人儿正躺在梓祺的怀里甜甜地睡着,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小嘴微微地嘟着。已经满月了,孩子已经长开了,白白嫩嫩粉嘟嘟的小脸儿

  夏浔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抱到自己怀中,小家伙一被挪动,似乎睡醒了,她先张开小嘴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奋力挺直了身子,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才张开一双黑宝石似的眸子。

  睁开眼睛,发觉抱着自己的人不是熟悉的面孔,小家伙先是定定地瞧了他片刻,然后便把眼睛一闭,哇哇大哭起来。

  “来吧,快把孩子给我”谢谢赶紧上前接过孩子,眼见夏浔对孩子的疼爱发自真心,谢谢的心事放下了许多,她是真担心看到夏浔不高兴的神色,不需要指责埋怨,只要露出些许不快,就够她难受的了。还好,夏浔似乎并不在意生的是女儿,那高兴珍爱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这份眼力,谢谢是有的。

  “我一走两个多月,家里一切都还好么”

  “嘿嘿,好”

  一家人往庭院里走,夏浔顺口问了一句,正在低头逗弄着泪痕未干的宝贝女儿的谢谢没有回答,梓祺在旁边笑着答应了一声,嘴巴有点合不拢的样子。

  “宝贝起名字了么”

  夏浔看见女儿不哭了,忍不住又有些手痒,拿手指轻轻刮了刮女儿的脸蛋,因为躺在妈妈怀里,小丫头这回没有大哭。

  “你不在家里,谁来给她起名字呀。”谢谢瞟了丈夫一眼,温柔地道。

  “唔,那好,我来起。她已经有两个姐姐了,名字里都有一个思字,咱们三妞儿也用思字起名吧。”

  夏浔琢磨了一下,低头问谢谢怀里的小家伙:“宝贝儿,你就叫思雨,怎么样”

  “思雨相公没嫌弃我生了个女孩儿,对我和孩子还是很宠爱的。”谢谢心里一甜,逗弄着女儿的小手,柔声道:“爹爹给你起名字了,叫思雨,杨思雨,多好听的名字呀,来,给娘亲笑一个。”

  小家伙睁着一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真的甜甜一笑,逗得大家也都笑起来。

  夏浔又转向梓祺,笑道:“等你有了孩子,就叫思祺,哎呀,我真是天才,这取名儿随口就来。”

  彭梓祺撅起小嘴,不依地道:“你怎知道人家也是生女孩呀”

  夏浔道:“男孩女孩,叫思祺不是都很好听么”

  彭梓祺一听这才转嗔为喜:“嘿嘿,好”

  夏浔禁不住好奇地瞟了她一眼,奇怪,这妮子什么时候挂了这么句口头禅,开头就先“嘿嘿”呀。

  听着一家人说得热闹,肖氏娘子偷空儿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小荻飞快地瞟了夏浔一眼,悄悄垂下了头。这一幕,恰好被夏浔看在眼里,自觉也是该给小荻一个交待了,眼看着,人家可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呢。

  进花厅的时候,夏浔有意慢了一步,在小荻耳边道:“告诉你娘,最迟今秋,你就是少爷的人了。”

  小荻猝不及防,啊地一声轻呼,又惊又喜地看他一眼,脸蛋已是一片绯红。

  再过一阵儿,肖管事和娘子忙里忙外的时候,都是一副笑不拢嘴的模样,看样子小荻已经把少爷的承诺告诉他们了。

  “嘿嘿”

  不知道谢谢和梓祺说到了什么,梓祺又笑了,夏浔忍俊不禁,笑道:“梓祺,才两个多月不见,你怎么喜欢这么笑了老是嘿嘿的,感觉很是j诈”

  “嘿嘿”

  梓祺向他扮个鬼脸,得意地道:“不告诉你”

  吃罢晚饭,陪女儿和两位娇妻腻过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