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123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15 07:56      字数:11760
  息点的人员只是按照规定机械地将情报收集过来传递下去,四号本身并不知道消息来源于哪里又送去哪里,也不知道传来消息和接走消息的人员的身份,可是锦衣卫既然能把这个据点拔掉,焉知他们没有掌握更多的消息

  夏浔紧张地问道:“四号被抓走了么可有情报被截获”

  小二道:“四号自尽身亡,当时四号点儿并没有需要传递的消息。”

  夏浔松了口气,向他递个可以出去的眼色,小二便高声道:“好勒,客官你算来着了,这道菜还就数咱们来宾楼做得地道,小的马上知会厨房一声,客官您先慢用着。”说着退出包厢,又把门儿给他们掩上。

  房门一关,何天阳马上跳了起来,急道:“大人,怎么办”

  夏浔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自从他对内部进行了一番冷血的整顿之后,秘谍们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已迅速成长起来,几个月来与锦衣卫斗智斗法,飞龙秘谍陆续有些人员落到了锦衣卫手中,被俘人员的经历,让他的手下有了这样一个觉悟和认识:血肉之躯,一旦落入锦衣卫手中,是很难抗衡那些惨无人道的刑罚的,不怕死的勇士,在那酷刑之下,竟然可以为了求死而招供一切。

  可招供之后仍是难免一死,即便锦衣卫肯饶过他们,夏大人手下那支神出鬼没的潜龙队伍也会用尽办法把叛徒除掉,终究还是难免一死,而且招供之后不论是死在锦衣卫手中还是自己人手中,家里都是没有抚恤的。

  所以秘谍们大都存了必死之心,一旦锦衣卫找上门来,又无法逃遁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自尽,以求少受些折磨,家眷也可以得到丰厚的抚恤,夏老板从不亏待烈士,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

  既然四号已经自尽,当时又没有正要传递的情报落入锦衣卫手中,那么锦衣卫想以四号信息点为突破口抓到其他情报人员就是很困难的。不过李景隆对燕王这边实在是太重要了,不管是他能够掌握的情报还是他在朝廷上的作用,都足以抵得上十万大军,这个重要人物万万不能有失。

  夏浔仔细思索片刻,断然说道:“山东河北一带,盛庸铁铉吴杰平安两路人马都已龟缩不出据城坚守了,殿下不久就要再度回师北平休整,暂时敌我双方不会有大的军事行动。所以,为安全起见,要暂时切断与零号的一切联系,与四号点有关联系的所有人员必须立即全部转移,在我们铺好新的信息通道前,不得再与零号有任何联系。”

  何天阳讶然道:“咱们不是正要借助零号策反一号么,明天可就是就此放弃”

  夏浔斩钉截铁地道:“小心无大错一切行动,都要停止。我们得钻到地下去,不到风平浪静的时候,绝不可以再露头。”

  何天阳见他说的如此郑重,只好点了点头。

  他们口中的零号就是李景隆,而一号则是当今兵部尚书茹瑺,茹瑺虽然是议和派,却并不是燕王的人,夏浔利用何天阳的山后国王子身份,频繁同朝廷官员中对燕王持同情态度的官员,尤其是仕途正不太顺利的官员们接触,现在已经陆续策反了一些人员。

  这些人中,当之无愧的头号人物自然是李景隆,此外还有怀庆驸马等一些不得意的勋贵也被半推半就地拉拢了过来,但是若论对燕王的重要性,茹瑺显然是可争取的官员中,仅次于李景隆的重要人物。本来夏浔的下一步计划就是策反茹瑺,如今为了确保整个情报网的安全,他不得不停止一切行动,暂且观望声色了。

  获悉这件大事,二人也无心在外消磨了,捱过了一段时间,二人便匆匆返回了鸿胪寺。一到驿馆,司宾官张熙童便笑嘻嘻地迎上来,作揖道:“王子回来啦,中山王府的小郡主刚刚到了,正在馆舍等候殿下呢,说是给您未出世的小王子准备了几件礼物送来。”

  何天阳先是一怔,随即做恍然大悟状道:“哦,哦哦,对了,郡主是说过这事儿,我都差点儿忘了,我马上去见她。”说着向张熙童拱拱手,便急急赶向自己的院落。

  一进客厅,二人便看到小郡主正在厅中走来走去,一脸的焦急模样。一见二人进来,后边并未跟着外人,徐茗儿喜形于色,一个箭步冲上来,扯住夏浔衣袖便道:“喂,姓杨的,你以前答应过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这话可就有点儿暧昧了,何天阳疑心顿起,瞧瞧两人,讪讪地插嘴道:“呃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夏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些茫然地对徐茗儿道:“郡主,我答应你什么了”

  徐茗儿急得跺起脚来:“你个大骗子,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大哥逼我嫁人,你就带我走的,你怎么可以忘了”

  这话可就更暖昧了,何天阳咳嗽一声,败而不馁地道:“呃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锦衣卫衙门,罗克敌听到实施抓捕的那个燕王秘谍已然自尽的消息,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情报工作其实是非常乏味枯燥的,绝不是一拍脑门灵机一动,就可以莫名其妙地找到他想找的人,自从他破获了“松竹梅”和“怡红舫”两处所在后,燕王秘谍行动更加小心,也更加隐秘了,他想在金陵数百万人口中找出几个间谍细作,无异于大海捞针,这需要大量数据的采集分析和筛选。

  而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疑的人物,还没把他抓起来,他就自尽了,这条线一断,不知又要用多少时间做多少准备,才能再找到一条线索了。

  罗克敌苦恼地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缓缓地踱了一阵,两道剑眉便是一挑,凛然道:“这条线不可以因为他的死就这么放弃,他不是开古玩店的么,继续查,左邻右舍都要问,他的帐本也翻出来,找出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再对这些人一一进行排查。”

  刘玉珏拱手道:“是”

  这时候陈东匆匆地走了进来,罗克敌轻轻一抬手,制止了他行礼的动作,问道:“这两天,那七个人有什么异动”

  陈东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向罗克敌禀报起来。

  罗克棣所说的这七个人分别是李景隆徐增寿茹瑺郁新卓敬景清练子宁。

  沛县粮草被焚,明显是朝中有内应,知道这么详细的情报的人并不多,方孝孺黄子澄和齐泰当然是知情人之一,但是他们是因此受到牵累的人,黄子澄和齐泰正是因为这桩公案而被流放地方,所以他们可以排除在外。其余这七人,则分别代表着议和派和与方黄之流志同道不同的削藩少壮派。

  这七人也未必全都是知道山东全境军事部署武力配备粮草储放等详细情况的人,但是只要他们有心打听,他们都是有条件得到这些情报的人。

  这些人里面,议和派当然是最可疑的,但是那些口口声声与“燕逆”誓不两立的削藩少壮派官员,也未必就不可能是在故意作戏以掩人耳目,所以他把这七个人全都列为了重要嫌疑人,对他们进行密切监视。

  监视朝廷大臣是很犯忌讳的一件事,厂卫一类的组织被骂成丨人民公敌,好像他们干的所有事情都是祸国殃民,只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在自己脖子上套一条无形的枷锁罢了。人人都有隐私,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了如指掌。

  皇帝并没有赋予他罗克敌监视百官的权力。所以这个消息一旦泄露,他马上就能被满朝文武口诛笔伐,打到万劫不复之地,因此,朱允炆虽然授权他可以调动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员,他却只能动用绝对可靠的自己人,故而,全天候地监视七个朝廷高官,已经是他眼前能够动用的力量的极限了。

  陈东汇报的情报非常琐碎,甚么练子宁景清在一家酒馆饮酒,醉后大骂方孝孺无能,茹瑺李景隆无耻了;都督陈晖生了病,徐增寿上门探望了;驸马王宁明天又要请客啦,宴请的人员包括兵部尚书茹瑺曹国公李景隆,还有近几个月来与他来往非常密切的山后国王子贺天羊啦;方孝孺和陈迪频繁出入中山王府,双方就要结成儿女亲家啦;当然,还包括今天中山王府小郡主去鸿胪寺见她干姐夫,要给她小侄儿送礼物,等等等等

  这些零零碎碎的情报千头万绪,听不出什么古怪之处,罗克敌无奈地摆摆手道:“有行动,必有马脚继续监视,如果内j就在他们之中,他们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是”陈东返身欲走。

  “慢着”

  罗克敌双手如虎爪般箕张,突然据案半起,目中射出栗人的光芒,陈东吓了一跳,惶然道:“大人”

  罗克敌目中锐利的目光渐渐消失了,继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喃喃自语道:“到京的时间,以及接触的人员这个番邦王子我怎么就从没注意过这个杵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人物”

  刘玉珏和陈东面面相觑,心中只想:“大人是不是想抓燕王秘谍都想疯了一个异国番邦的王子,能和燕王有什么瓜葛”

  罗克敌双眼微微眯起,沉声吩咐道:“监视他,立即派人监视他,给我盯紧了他的一举一动”

  陈东面有难色地道:“大人,我们现在的人手非常有限,恐怕”

  刘玉珏上前一步道:“大人,要不然我去吧”

  罗克敌摆摆手道:“不行,古玩店这桩案子,是我们已经到手的线索,不容放弃,你继续查,一定要找出与他有关联的人来。”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又对陈东道:“从监视景清练子宁卓敬的人员里边抽调几个精干的人出来,由你带队,从现在开始,给我盯紧了这个贺天羊”

  刘玉珏和陈东齐齐拱手道:“卑职遵命”

  “郡主慢走,慢走”

  何天阳站在驿馆门口,笑容可掬地拱手,夕阳下,看着徐茗儿的车驾辘辘驶离。

  回到自己住处,何天阳便猴急地问道:“大人,你真要带小郡主私奔吗”

  夏浔在来宾楼喝了点酒,回来后又和徐茗儿说了半天话,有些口渴,刚刚倒了杯凉茶,刚喝到嘴里,一听何天阳这话,一口茶水“噗”地一下就喷了出去,正喷在何天阳脸上。

  何天阳很有唾面自干的觉悟,擦都不擦,仍旧紧紧地盯着他。

  夏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想到哪儿去了你不觉得,救小郡主离开,是破坏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联盟的极佳手段么”

  他把茶杯一顿,坐下,悠然道:“所以,我不但要救她走,而且还要在一个最恰当的时候带她走,让方孝孺把他那张老脸丢到他的姥姥家去”

  第378章 成功不仅靠实力

  朱允炆派使臣去见燕王,提出只要燕王息兵罢战,便赦免燕王及燕军将士的一切罪名,仍然恢复朱棣的王爵。朱棣听了顿时冷笑起来,这不过是那皇帝侄儿的缓兵之计罢了,他如何不知。

  朱棣厉声道:“臣自起兵之日便曾诏告天下,非为反皇上,实为清君侧。今靖难三年,百姓流离,地方糜烂,将士伤亡,国家衰弱,谁之过就此偃旗息鼓,休兵罢战,保得了俺一家安泰富贵,可是朱棣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如何向那些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们交待如何向三年来南军北军无数阵亡的将士们交待”

  使节变色道:“殿下”

  朱棣拂袖道:“天使不用再说了,陛下要臣息兵罢战,可以,但得答应臣一个条件,只要陛下将蛊惑君心离间皇亲,以削藩为名,逼死皇子,囚禁宗室,挑起这场大战的罪魁祸首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一干j佞当众诛杀,臣即刻休兵,与三个儿子单骑归于阙下,唯陛下之命是从”

  使节无奈,只得回返京师,朱允炆本就只是为了缓兵,利用这段时间抽调兵马征集粮草而已,哪里是真的有心罢战求和。再说朱棣提出诛杀方孝孺齐泰等人这样苛刻的条件,就算他有心求和,也是绝不能答应的。

  因为天气骤变,朱允炆患了风寒,正在生着病,接到使节回报后,勉强拖着病躯到前殿来,皇后放心不下,忙让木恩去召太医随侍。

  朱允炆召集方孝孺茹瑺李景隆等文武众臣来到了正心殿,刚刚提起燕王拒绝议和,方孝孺便抢先说话了。如今黄子澄和齐泰不在京中,方孝孺势力有些单薄,他怕李景隆和茹瑺老调重谈,又提什么议和,便抢先说道:“陛下,利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已经筹措了些粮草,可以稍弥沛县损失,又从南方各地抽调了十万劲卒,可为前军补充。臣以为,燕逆拒绝圣上好意,正证明他的狼子野心,我天兵更是出师有名了。陛下可令盛庸吴杰平安挥军再攻北平,还可以从辽东征调诸将入山海关”

  李景隆翻个白眼道:“若是鞑靼瓦剌趁我辽东兵内调,趁机夺我辽东都司,奈何”

  方孝孺道:“鞑靼瓦剌正忙于内战,无暇他顾,未必就有取辽东之心。再者,燕逆之势越来越大,这是心腹之患,纵然舍了辽东,也要先把燕逆铲除,只要除了燕逆,纵然辽东被人占了,我天朝威武之师,难道还夺不回来吗只要辽东兵马内调,燕逆必急于回军以卫巢岤,我军蹑后追击,当可一举功成。”

  朱允炆迟疑了一下,又望向他人,徐辉祖不动声色地出班奏道:“希直先生所言,乃老成持国之见臣附议”

  魏国公这一表态,便有许多军中将领纷纷表态支持,景清练子宁等人并不谙军事,只是他们已经见识了太多方孝孺黄子澄一班人好心办坏事越帮事越忙的本事,原还不敢表态,如今见众多军中将领支持,料想这计策纵然不是什么神机妙算,应该也不是太蠢的主意,便也纷纷表态支持起来,这一来,李景隆茹瑺就显得势单力薄不好说话了。

  方孝孺见状不禁暗暗得意起来,如今黄子澄和齐泰虽不在京师了,可是有了这未来亲家的鼎力支持,他照样可以一样九鼎,左右朝廷大势。

  其实这是他和徐辉祖商议出的办法,徐辉祖详细分析了关外局势之后,断定现在刚刚分裂的鞑靼和瓦剌正忙于争权夺势,暂时不可能打辽东的主意。关外土地本就广袤,这些牧族首领在乎的是现成的财富,而不是夺取一块空旷的原野,调辽东兵入关,看似冒险,实则为蒙古人所乘的可能性并不大。

  朱允炆见大多数人都同意方孝孺的主张,也不禁开心起来,连忙让人拟旨,就按方孝孺的意思,命令盛庸平安等人进军北平,同时令辽东兵马入关策应。

  等到众人纷纷告退的时候,方孝孺站立不动,候众人都离去了,便凑到皇上面前,悄声道:“皇上,臣还有一计,可助陛下对付燕王。”

  朱允炆不意还有惊喜,连忙道:“希直先生快快讲来。”

  方孝孺对朱允炆低低地说出一番话来,朱允炆听得频频点头,喜形于色道:“先生智计无双,朕就依先生之计去办”

  正说着,木恩带着御医进来了,看见方孝孺喜气洋洋大步流星地出去,木恩不禁有些纳罕。自从黄子澄齐泰被贬官流放,他可是很久没看见方博士这般扬眉吐气的模样了,只是因为他刚从太医院回来,却不知道方孝孺有了什么喜事。

  盛庸接到朱允炆的圣旨后,立即部署反击,他先调大同守将房昭挥军入紫荆关,攻击已经归顺燕王的保定诸县;令吴杰以粮草接济房昭;又令辽东诸将挥师入关,攻击永平;自己则亲率大军出德州,驻军于易县西水寨,这个地方处于万山丛中,易守难攻,燕王倚仗铁骑惯用的野战之力是发挥不出来的;最后又让平安率游骑机动于外,或攻北平或攻燕王,便宜行事。

  一时间北方战局铅云密布,再度紧张起来。

  北平城再度受到朝廷大军的攻击,入关的辽东兵马和平安的军队轮番攻打北平,战况激烈,虽不如上一次李景隆的四面包围声势骇人,但是他们知道守军断然不会舍了北平城,所以根本无需四面围城,每日只是集重兵于一处猛攻,其惨烈比起上一次北平保卫战不遑稍让。

  三年来,燕王与次子朱高煦领兵在外,金戈铁马百战沙场,朱小胖作为世子镇守北平,虽未上过战场,实比在战场上还要艰难,他镇守在北平城要征调粮草募招士兵接收归顺和征服的府县管理地方官员征收税赋以充军饷,接收整理前线运回的战利器,如此种种,才能让燕王领兵在外没有后顾之忧。

  三年来,这么多事压在他的肩上,日夜操劳,让朱小胖整个人都成熟起来,性情沉稳,办事老练,为人精明,唇上两撇微髭更让他整个人都透出几分威严,唯一未变的只是他对家人的敦厚和他那怎么劳累怎么节食都减不下来的肥胖。

  这天一早,南军便对北平再度发起了冲锋,朱高炽亲自镇守在千疮百孔的城头,四处鼓励慰勉将士,等到中午南军退下,他才得以喘上口气。朱高炽回到城门楼里,擦一把脸上的汗水,端起一只大茶碗来刚要喝,便有人来禀报:“禀报世子,城人有人摇旗求见”

  朱高炽一怔,问道:“有几人到阵前来”

  那士兵道:“只有一人”

  朱高炽微一思索,吩咐道:“放下吊筐,拉他上来,我倒要看看,平安想玩甚么把戏。”

  不一会儿,一个南军的信使被拉上城头,带进城楼里。朱高炽端坐上首,冷冷地道:“平安派你来做甚么”

  那人哈哈一笑,泰然拱手道:“世子,小臣不是平安将军的部下。”

  朱高炽微一蹙眉,疑道:“你是辽东的人”

  那人神秘地一笑,说道:“也不是。小臣来自金陵。”

  “金陵”

  朱高炽惊疑地道:“你是皇上派来的使节”

  那人自袖中取出一封黄绫封着的密信,微笑道:“世子,这是陛下亲笔写与世子的,陛下知道,世子坚守北平与朝廷作对,乃是从于父命,不得不然。不过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时,当舍孝而尽忠,陛下说,只要世子归顺朝廷,献出北平,皇上就封世子为燕王,世代镇守”

  “不要说了”

  朱高炽勃然大怒,霍地立起身道:“来人,把他绑起来,押进大牢”

  一旁站立的一个武将眼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眼珠转了转,一丝狡狯的光彩倏地一闪而没。

  这人乍一看是个武将,仔细看,皮甲下边罩着的却是一件靛蓝色的太监袍。

  燕王府中几个管事大太监,郑和李兴侯显狗儿王安,大概是北方武风兴盛的缘故吧,他们都有一身好武艺,这黄俨也是其中一个,世子都亲自守城了,他自然也要随侍左右。

  前两天因为南军攻城猛烈,黄俨畏战不敢近前,被督战的朱高炽发现,以军法重重责打了一顿,黄俨怀恨在心,此时看到朝廷派人来招揽世子,登时计上心来,到了夜晚,黄俨便悄悄唤过一个心腹小太监,如此这般吩咐一番,然后把他悄悄缀下城去。

  南军也怕城中燕军夜晚袭营,所以驻营之地距北平城有二十里地,城下并无敌军,那小太监下了城,便撒腿奔去,投进了茫茫夜色当中。

  再说朱高炽,押了那朝廷的使者去见母亲。徐妃也未把这事放在心上,朱允炆的亲笔信被她看也不看地丢到一边,便与儿子议起燕王即将回师,今冬数十万大军的冬衣和粮草问题。

  第二天上午道衍和尚募集了一笔金银财物,到燕王府来交给王妃,徐王妃想起昨日之事,顺口说给道衍,道衍不禁失笑道:“皇上真是技穷了,竟然想让世子背叛殿下,且不说那周王之子受他怂恿告父,落得个甚么下场,就以世子之仁孝”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徐妃何等机敏,立即察觉不妥,忙问道:“大师,有何不妥”

  道衍缓缓地道:“贫僧担心,皇上招降是假,离间是真。”

  徐妃一怔,说道:“离间高炽和殿下乃是父子,以一封书信便能”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周王次子何尝不是亲生骨肉而且也是嫡子。自古以来,为了权力骨肉相残的事儿还少么,燕王如今领兵在外,如果北平有失,立即就会失去根基,消息传开,顷刻之间他的大军就得散去十之七八,没有粮草没有根基,覆亡也不过是刹那间事,如果燕王听到这个消息,他会不担心么

  徐妃霍地立起,粉面失色道:“哎呀,是我大意了,大师,如今怎么办才好”

  道衍问道:“皇上那封书信,可曾拆开看了”

  徐妃道:“没有,高炽根本不屑一顾,我也不曾放在心上。”

  她匆匆走过去,在桌上翻了翻,找出了那封未曾开启的书信递给道衍,道衍松了口气,说道:“如此还好,马上派人携此书信,再带上那个朝廷的使节去见殿下,一切听凭殿下处置,如此,方可消去殿下疑虑。否则,殿下纵不中计,难免疑心世子曾经犹豫,日后对世子大大不利”

  徐妃也知事态严重,急忙叫人提了那押在大牢的使者,叫来几名亲信的家将,殷殷嘱咐一番。朱高炽从城头回来,听母亲说明其中厉害,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待到当晚夜半时分,朱高炽便打开城门,放这几名家将出城,快马去寻燕王了。

  黄俨派去的小太监一俟脱离北平范围,立即使钱买了匹马,昼夜兼程赶到燕王驻营之地,燕王听到小太监禀报皇上派密使诱降世子,不禁有些犹疑,他实不愿相信儿子会出卖自己,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可是事关重大,一旦属实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思来想去放心不下,燕王便把二儿子朱高煦唤来,问他在京时候,世子与皇上可有往来。朱高煦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及至父亲取出黄俨的密信,他才明白其中经过,一丝贪欲不禁油然而生。

  他自问为了父亲出生入死,功劳极大,可他不是长子,不管是这燕王之位,还是一旦父亲坐了江山的皇位,都没有他的份儿,朱高煦平时想起,也曾大感不忿不平。大哥既胖且虚,也许不得长寿,可他已经有了儿子,有这嫡子长孙在,王位或皇位,依旧不会属于自己,如果能

  一丝恶念在他的心头徘徊,忽而想起大哥一向仁厚,对他和老三都极为亲近,从小儿他们两个闯了什么闯事,大哥都极力包容,护着他们,如今自己一言便可定大哥生死,不禁又有些不忍起来。

  朱棣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的,不禁喝道:“为父问你话呢,为何彷徨不答”

  “啊”

  朱高煦吃了一惊,那权利之心终究战胜了骨肉亲情,他横下心来,跪地说道:“父王,儿犹豫不决,是不想言及大哥是非,那毕竟是孩儿的亲大哥呀,可可是事关父王和十数万大军的安危,儿子又不敢隐瞒,所以”

  朱棣目光一厉,沉声道:“只管讲来,为父自有分寸”

  “是”

  朱高煦做出一副百般不愿的样子,勉强说道:“儿臣三兄弟到京师时,皇上设盛宴款待,对大哥极尽优容。以后以后也时常召大哥入宫叙话。大哥博学多才,精通琴棋书画,不似孩儿这般一介武夫,所以甚受皇上爱护,皇上身边的近臣,如怀庆驸马等一众皇亲国戚,也常与大哥一起饮宴吃请,皇上与大哥的确的确是非常亲近的”

  朱棣听到这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朱高煦赶紧又道:“不过,孩儿相信,大哥是绝不会受皇上蒙蔽的,黄俨送的口信儿不也只说皇上派人招降,被大哥带人带信扣下了么,可并没说大哥答应投降。”

  朱棣惊疑不定,心中只想:“如果儿子真的受了皇上蛊惑,投靠朝廷”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虽说北平有爱妃徐氏,还有道衍大师在,但是高炽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一直执掌着北平的军政大权。这几年自己领兵在外,北平军政法司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儿子一手掌握,如果他要反,王妃和道衍大师是制止不了他的,不要说他献出整座北平城,只要他打开一道城门,放南军进城,那就大势去矣。

  朱棣思来想去,终不敢把全家人性命和十余万大军的前程都放在他对长子的信任上,他沉着脸色对朱高煦道:“高煦,你立即以催缴钱粮的名义率轻骑返京,对朝廷招降之事只作不知,见了你大哥之后,马上动手把他抓起来,再持俺的手令控制全城,等俺回去再作道理。如果你大哥胆敢反抗,那就”

  朱棣咬了咬牙,目中厉色闪烁,右掌向下狠狠一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杀”

  “孩儿遵命”

  朱高煦连忙答应,心头不由自主地急跳起来,虽然父亲吩咐,如果大哥不肯遵令才可杀他,可是到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局面,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就算事后被父亲察觉什么,他还能杀了自己为大哥报仇不成何况兄弟三个里面,父亲本来就最喜欢自己呀。

  朱高煦一面急急地转着念头,一面站起身来往外走,恰在此时,朱能引着几个燕王府的家将,押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家伙走进帐来。

  原来,黄俨虽然提前一天就派人了来送信,可他不敢惊动朱高炽,是偷偷用箩筐把他的亲信小太监放下城的,那小太监走了几十里路,到了一处村镇,才买到代步的马匹,还是一匹劣马。而徐王妃派来的几员家将是朱高炽大模大样打开城门放出来的,骑的也是军中一等一的战马,结果只比那小太监晚了片刻便赶到了军营。

  朱棣听那家将说明来由,再接过那封皇帝的御笔书信一看,见那火漆封口完好无损,根本不曾开启过,激动的双眼漾起一抹泪光,仰天长叹道:“险杀吾儿险杀吾儿啊”

  这一桩离间计,正是方孝孺密授于朱允炆的,以国之宰辅管仲乐毅自诩的方孝孺,自入京辅政以来,唯一一点可圈可点的事迹,就是这一回了。

  若不是徐妃偶然说与道衍知道,他这一次真就成功地让朱棣父子相残了,凭此一计,也可稍稍洗脱他的无能之名,可惜,被道衍那个秃驴给破坏了,由此看来,方孝孺刚一把持朝政,就严厉打压佛教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离间计没有成功,方孝孺正懊丧不已的时候,夏浔又给他上了一把眼药,因为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联姻的文定之期到了

  第379章 文定之日

  锦衣卫对何天阳一行人的监视,很快就有人汇报给了夏浔。鉴于夏浔的情报总部实际上就设在鸿胪寺,容不得半点闪失,所以夏浔安排了最精锐的人员,布署在鸿胪寺左右,利用各种身份和职业为掩护,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注意自己周围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他们的唯一使命就是盯着自己的头领,没有其它任何举动,看来自然与普通百姓无异,毫无可疑,因此也就很难引起锦衣卫密探的注意。结果这些扮成商贩伙计吹糖人儿的,乃至街头摆碗乞讨的叫花子的潜龙秘谍们,突然发现他们多了几个伙伴,同他们一样认真地监视着鸿胪寺仪宾馆。

  秘探们不知道这是大人另外安排的一路人马还是朝廷一方的人员,立即把这些怪异现象禀报了他们的上司,再由他们的上司转达到夏浔那里,夏浔一听就察觉有些不妙。

  他以外国使节的身份到京,主要是为了开展局面方便,可以公开与勋贵公卿们来往而不引人注目,现在这个目的已基本达到,他已经打开了局面,在敌人的心脏位置安插了钉子,这个时候情报网的安全和维护现有成绩显然比继续冒险更加重要,所以夏浔马上决定启动撤退预案,把他的指挥机构化明为暗。

  何天阳对夏浔的决定当然不会反对,也无权反对,何况有机会离开,他也非常乐意,再过两个月萍女就要生产了,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世时能够守在娘俩儿身边,所以立即按照夏浔的安排准备起来。

  在锦衣卫对仪宾馆部署监视的第三天早上,山后国承直郎寻大胡子就出了鸿胪寺,骑着一匹马扬长而去。平素只有王子出城游玩或去别人府上赴宴时他们才乘车马,其他时间随从们自去城中游逛都是步行的,所以对夏浔的这番举动,锦衣卫准备不够充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一时找不到马,只得派了两个人凭脚力追上去,却见这个大胡子出了城,夏浔出了南城,打马扬鞭飞驰而去。锦衣秘探们监控的主要对象是山后国那位王子,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因为事涉外交,对这位王子及其仆从可是一个也不敢动的,眼见这种场面,那跟踪的锦衣卫莫名其妙,也不敢追上去阻拦。

  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的庙还在仪宾馆,那座庙里的大方丈贺天羊王子还在,跑个小沙弥也不算甚么,他们便回去禀报陈东。陈东听了消息也有些奇怪,他考虑了一下,便去了趟五城兵马司,找了个理由,请人出面去仪宾馆打听。

  得到的消息说,山后国王世子妃快要生产了,王子思念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儿子,决定近日返回山后国。王子赴大明朝觐时的两艘大船已经护送王妃返航了,所以要派人先去福州,搭海船出海,至彼国调船和护卫到福州港迎候王子。

  山后国王子已然要走了

  听到这桩大事陈东不敢怠慢,立即回去禀报罗克敌,至于走掉的那个小虾米,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贺天羊这班人真的可疑,最可疑的也只能是贺天羊本人,王子是个无关轻重的人,倒是一个仆从才是首脑这种事儿的确是不易想象的。尤其是夏浔煞有介事地往福州方向走,又要安排海船什么的,布置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陈东对他们的警惕进一步减弱了。

  他始终认为,在罗大人列出的这些嫌疑人中,最不可能的就是这些番邦使者。

  罗克敌对所谓的山后国使节也仅仅是产生了怀疑,听了回报又能采取什么有力措施他现在做事最大的困难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朝廷内部的钳制,他是在各方势力的压制和戒备下做事的,哪能使得出当初锦衣卫缇骑四出的威风,也只能让陈东打起十二分精神,盯住这个贺天羊了事。

  第二天,何天阳请孟侍郎再向天子请辞,因为老婆要生孩子了,虽然还有两个多月呢,可是路途遥远,他这就得准备回国了。孟侍郎代他把意思呈报了天子,朱允炆正忙得焦头烂额,也无心再挽留这位在大明白吃白喝了快一年的山后国王子,只吩咐孟浮生拟定归期安排行程,把这个山后国王子风风光光送走便是。

  孟浮生领了圣旨,便回去准备起来。

  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联姻的文定之期到了。

  所谓文定,也就是六礼之中的纳征,不过现在这时节,已经很少有人严格按照古礼来操办了,什么大雁白鹅的,大户人家,总不成真的抱着这么个东西上门去求亲吧。

  方孝孺虽然执着于上古礼制,在这一点上也不能不屈从于现在的风俗,毕竟是办喜事,总得依着现在的习俗,让宾主尽欢才成,如果一味可着自己的性子来,那就要闹得大家不愉快了。

  文定是男方纳礼,双方正式定亲。这个大日子,要有女方来操办,男方登门送聘礼订婚书。女方会在这一天广邀亲朋友宾客,因为成亲的时候是在男方家里操办,女方的亲朋好友都是无缘参加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大大操办一番。

  当然,这一天男方来的也不会只有主人翁一人,他同样要广邀亲朋好友,一同上门,一来是示之隆重,二来也有证明门当户对的意思,反正以中山王府的财势,也不差再多摆几十桌酒席。

  文定的地址设在莫愁湖畔胜棋楼,这是徐家的产业。

  一大早儿,中山王府的人就开始张罗起来,其实大部分准备工作头一天就布置完成了。到了巳时,徐家的主人们就到了,徐辉祖徐增寿,甚至连本来在外地做官的老二徐膺绪都赶了回来,个个新衣新帽,喜气洋洋。

  徐增寿私下里曾经问过小妹子,徐茗儿吱吱唔唔,并不见原来的决绝态度,徐增寿只道妹子对方家还算满意,女孩儿家家的脸皮子嫩,不好意思说出来,既然妹子自己个儿乐意,他也懒得做个恶人,所以今日操办喜事,他也是由衷地欢喜。

  又过片刻,徐家的亲朋好友便陆续到了,这个时候便看出徐家的潜势力究竟有多大了。徐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