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120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15 07:56      字数:11770
  晴一看,才认得是他自己。

  就在这时,那位被方丈抢了生意的知客僧突然领着一行人往这边走来,一路走一路指指点点,眉开眼笑的。晚空一见,白眉一皱,登时不悦起来。他连忙向孟侍郎等人告一声罪,便双手合什,匆匆迎了上去。

  “师弟,师兄正陪同礼部侍郎和两位异国使者游览寺庙,不是告诉了你,其他香客暂且”

  晚空话还没说完,知客僧就兴冲冲地迎上来,小声道:“师兄啊,这一位来头也不小,这是中山王府的小郡主啊”

  “啊”

  一听是位郡主,晚空大师脸上的不悦之色登时一扫而空,定晴望去,果不其然,人群簇拥下,是一个发结双鬟丫髻的妙龄少女,身穿湖水绿的窄袖上衣,下身着一件翠绿色的襦裙,细细的一条带子,在腰间缠出非常动人的纤柔曲线。

  不施脂粉,不戴首饰,清汤挂面,却自有一种贵气扑面而来,小姑娘一双妙目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看,晚空和尚连忙稽首,高宣了一声佛号,脸上便堆出了亲切祥和的笑意。于是,方丈大师亲自接待的贵客,便又多了一位客人:中山王府的小郡主。

  九层浮屠七层塔十面金佛,这一座鸡鸣寺游览大半的时候,偶然邂逅的中山王府小郡主徐妙锦和山后国王世子妃萍女,一见如故,成了极好的朋友。观音殿内,大士面北而坐,殿门的楹联上写着:“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徐茗儿笑靥如花,拉着萍女的手道:“萍女姐姐,你我今日得以相识,是莫大的缘分。不如,你我二人就在观音大士面前,结成异姓姐妹金兰之好吧。”

  今日这番遭遇,其实是出自于徐茗儿的要求。她要与山后国王世子妃萍女结识并义结金兰,今后也就有了机会与她来往,那么万一徐辉祖真和方孝孺达成合作,夏浔想把她偷偷送走的机会也就多了。

  徐茗儿的这种担心并非没有可能,方孝孺有皇帝的信任,缺乏的是在朝中的根基,而徐辉祖在朝野间拥有庞大的人脉雄厚的根基,欠缺的只是如方孝孺一般的皇帝的宠信,两个人如果缔结联盟,对彼此都是大为有益的。这不需要是一个多么成熟的政治家,方孝孺只要略有眼光,就不会拒绝徐辉祖的好意。

  一旦缔结联盟,方孝孺将得到一个极为强大的盟友,获得极大的助力,他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个与徐家结亲的门生罢了,而他的权力将因此更加巩固,他的理想和他的抱负都将有更大的贯彻实施的可能,他会不答应么

  事关一个女儿家的终身幸福,夏浔不敢大意。他现在已经察觉,左右天下大势的不是他。但是左右天下大势的那些人,他们的命运正在一定程度上受着他的左右,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就不会影响方孝孺和徐辉祖,从而干涉到徐茗儿的未来。

  萍女早已得了夏浔的嘱咐,闻言立即欣然说道:“我与妹子一见如故,也正有此想法呢,就依了妹妹,请观音大士为你我做个见证,结成金兰姐妹吧。”

  二人欢欢喜喜拜倒在观音大士面前,等到二人起身,晚空和尚一脸笑容上前道贺,二女笑着还礼,不经意间,徐茗儿一双妙目便在夏浔脸上定了一定,那眉梢儿微微地一挑,娇憨中隐隐透出一抹得色。

  莫愁诗酒会的第八天了,散布“谣言”的歹徒一直没有抓到,应天府尹和五城兵马司的主官三天两头被朱允炆唤进宫去训斥一番,两个人灰头土脸地出了宫,便要在民间大肆搜捕一番,弄得鸡飞狗跳,除了进一步扩大了燕王秘谍所造成的影响外,毫无用处。

  坊市间做生意的人还是比较担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应天府的差人或者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就会抽疯似的跑来一通盘问搜检,张俊的“松竹梅四宝店”却要清静的多。

  他这家店,开在贡院角门旁,在一条巷弄里,不大起眼。角门一开,里边就是书院,学生们出了角门,正对面就是绘着岁寒三友图画的很雅致的一副匾额,走进去,墨香扑面,便是张俊这家文房四宝店了。

  天已经渐渐冷了,江南的冬天,是湿冷的。并不非常冻人,你永远也感觉不到那刀子割肉似的寒风,但那潮湿的阴冷的空气,粘粘的叫人难受。

  一个穿着青色棉夹袍的书生,就在这湿冷的天气里,举步走进了“松竹梅”。

  “这位公子,你瞧,这方砚台,泥质细腻,色泽浅黄,造型新颖,纹饰古朴大方,看,砚额处这椭圆处就是砚池,多方便,您要是买了,再赠您一方漆盒儿,您看这方玉色的漆盒儿怎么样”

  正在买东西的那个书生明显是个穷书生,穿着单薄,阴冷的天儿,冻得脸色有些青白,被张俊一番忽悠,他终于咬咬牙,摸出了那攥得冒汗的一串铜钱。张俊麻利地给他打包装好,这书生便抱着砚盒宝贝似的走开了。这时,后边那个穿青色夹棉袍的书生才笑吟吟地上前。

  张俊笑呵呵地道:“这位公子,你想买些什么,文房四宝,咱这店里样样齐全”

  那个俊俏的公子浅浅一笑,说道:“我不买文房四宝,只是想印点儿东西。”

  张俊一怔,答道:“不好意思,小店只卖文房四宝,不印东西。”

  “呵呵,只是简单的几篇东西,雕一次版不值当的,印坊书店都不肯接这买卖,我看贵店倒还清闲,真的不接这笔买卖么”

  那位公子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轻轻向前一推。

  张俊拾起来一看,登时脸上变色,那张皱巴巴的纸,正是莫愁诗会当晚散发的揭贴。对面,那位公子已经不笑了,薄唇一抿,眼中透出凌厉的杀气。

  张俊大喝一声,抬脚一踹,一张书台都被他踢得飞了出去,那书生早已有备,侧身一避,一张书台哗啦一下撞在对面墙上散了架儿,与此同时,几个锦衣卫的大汉已经扑进门来,张俊退了一步,一猫腰,便从搁放文房四宝的架子下面抽出一柄狭锋单刀。

  那英俊书生轻轻退了两步,背负双手,淡淡地道:“要活的”

  “听说松竹梅出事了”

  “怎么着,张老板是燕王的人”

  “朝廷叛逆没看出来呀,挺和善的一个人,不是说,燕王麾下的兵,都是塞外的野蛮人,个个凶神恶煞吗”

  最先传出消息的,是巷弄里经过的两个做小生意的,然后巷子外便跑进来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很快,他们就看到身上带血五花大绑的张俊被人押出了“松竹梅”文房四宝店,隐隐的可以看见店里面还有几个人正像拆房子似的搜检着。

  张俊被生擒了,他垂头丧气地被人押着,一步步走出巷子,路边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中一个卖“状元糕”的小贩,正把他挎着的篮子悄悄对准了张俊,篮子上有一个小孔,但是谁会注意到他呢

  第368章 解腕

  核桃补脑红豆补血,状元糕就是以核桃和红豆为主料,再加上其它一些提神醒脑的食物做成的。考生入考场时,经常就带些这易于食用又提神醒脑的东西,因为要防止夹带,这糕点入考场时都要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时间久了,平时在街上卖糕点的,也都切成这么大小的一丁。

  在贡院附近卖“状元糕”的小贩很多,人群中有这么一个看热闹的,谁也不会注意。

  “卟”

  张俊腿上微微一麻,正精神恍惚满腹懊恼的他没有注意,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眼前一黑,腿下一软,一下子跌跪在地。一个锦衣校尉粗鲁地一揪他的衣领,喝道:“装甚么死,起来”

  他一揪衣领,张俊的脖子便软绵绵地一仰,那锦衣校尉定睛一看,只见张俊眼神涣散,口鼻中都溢出血渍,不禁惊叫道:“总旗大人,刘总旗,这人服毒自尽了”

  走在后面的刘玉珏一个箭步窜到面前,一看张俊模样,俏脸顿时变得铁青。

  张俊还没死,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弥留之际的张俊,脑海中依稀幻现出夏浔那冷肃的面孔:“不要以为,你们所做的,就是吃吃喝喝听听消息,你们比在殿下身边冲锋陷阵时将更加危险,在战场上,一旦失败,你们未必就死,但是在敌人的心腹之地,一旦失败,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相信你们每一个都是忠于殿下的,都是不怕死的,但是这世上,有许多事比死更加可怕,锦衣卫的十八般刑法,绝对可以让一个根本不怕死的人,为了求死而供出一切。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咱们的人,有机会落入锦衣卫手中,包括我自己。不愿意去的,现在退后一步没有人退后那么,你们记着,从今天起,你们的命,就交给我了”

  “原来,头儿在这里还安排了别人”

  张俊想笑,但是肌肉已经僵硬,留在他脸上的,就只剩下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非常诡异。

  刘玉珏直起腰,冷冷地扫向人群,人头攒动,许多人踮着脚儿往这里看,后边还不断地有人挤向前来,哪里还找得到那动手的人。

  锦衣卫的大牢里,血锈斑斑的大铁床上,躺着张俊赤条条的尸体。

  这张大铁床,一般是用来“刷洗”罪犯用的,一边提着大铜壶,把沸水淋在犯人身上,一边用铁刷子向下刷洗,于是血块和着腐肉,就会一片片地掉下来。有时候,还可以在床下架上炭火,像烤炙肉似的,把人光溜溜地绑在上面,直到飘出扑鼻的肉香。用刑的大爷们如果想找点乐子,还可以把人绑好了,然后抽肠,用钩子从肛门里把人肠子抽出来,拖得老长老长,那时人还没有断气

  眼下,张俊已经是一具死尸,不需要用刑了,这张一床多用的铁床,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搁放尸体。

  罗克敌在死尸大腿上乌青的一处点了点,说道:“在这里,是见血封喉的毒针”

  他沉吟道:“这个人,孤身一人经营文房四宝店,连伙计都没有一个唔,店里可搜出了什么”

  一旁的刘玉珏答道:“没有,连那块雕版都已被他毁去,不过,相同的纸张烟墨,却已找到了。除此之外,没有搜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曾经那个受了委曲就想哭鼻子的文弱书生,也许已经见惯了生死,面对着铁床上的尸体,刘玉珏已面不改色。

  罗克敌冷冷一笑,说道:“孤身一人,身在金陵一个人,是很难忍受孤独的,对松竹梅附近居住的百姓经常游弋于此的商贩逐一盘查,问一问这个张俊平时都去哪儿吃饭,还去哪些地方,查只要再找到一点线索,我就可以向皇上请求,由我锦衣卫接手此案”

  “是”

  “张俊被发现了,不过他还没有机会供出来什么”

  夫子庙泼皮大哥蒋梦熊的密室内,夏浔沉着脸,缓缓踱着步子。

  “张俊平素和你们之间可有来往”

  蒋梦熊摇了摇头:“除了上次蒙大人召见,我们平素并不来往。”

  他想了想,又犹豫道:“不过”

  “嗯”

  夏浔目光一厉,如箭一般盯向他,蒋梦熊瑟缩了一下,吃吃答道:“张俊经常经常去徐石陵的花船”

  “怡红舫”

  夏浔眯起了眼睛:“你们也经常去么”

  蒋梦熊脸色有些发红,可是在夏浔的逼视下,却不敢隐瞒:“是我我和张俊,的确经常不过不过,我们平时去的时候,只是扮作普通客人,并不与徐石陵接触”

  夏浔森然道:“你要找女人,非得去怡红舫么还有那个张俊,他一个经营文房四宝的,小本经营,比得上你这泼皮大哥财大气粗居然也上怡红舫”

  蒋梦熊脸红脖子粗地道:“我们不是核计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夏浔气极,厉喝道:“混帐之极”

  蒋梦熊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暴怒,不禁吓了一跳。

  夏浔却顾不得再向他发火了,匆匆说道:“你的身份,出入怡红舫也罢了,张俊的身份恐怕徐石陵也不安全了,得马上通知他转移。王冠宇没有去过吧”

  蒋梦熊道:“是,冠宇这人,不大喜欢女色的,除了上次大人召见,从不曾往怡红舫去。”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不服气地道:“大人,朝廷未必就能查到张俊去过怡红舫吧他的笔墨店打了烊之后,哪儿不可去,谁会注意”

  夏浔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次,他们不就凭着一张纸,找到了张俊”

  蒋梦熊狠狠地道:“大人,要不要动用人手,干掉他们一些人,免得他们肆无忌惮。”

  夏浔冷冷地道:“你给我本份着些,咱们的目的,不是刺杀几个不痛不痒的人物,我有大事要做,不要乱了阵脚。”

  “是”

  蒋梦熊答应一声,见夏浔走向门口,忙跟上来道:“大人要走了如果有急事,卑职往何处去见大人。”

  夏浔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有事,我会找你。”

  蒋梦熊心中一凛,连忙点头,他根本不知道夏浔在金陵城的真正身份。这些天,夏浔神出鬼没,每次都是主动找到他们,每一次乔扮的身份穿着的衣服都不同。这一次,夏浔扮的是个赌徒,到了这地下赌坊后,他还在外边很认真地赌了几注,输光了口袋里的几十文钱之后,才找机会与他联系的。

  对夏浔的小心谨慎,蒋梦熊一直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小心无大错一错误终身了。

  “张俊暴露,你亦危险,速离”

  徐石陵不知道是谁给他送的消息,但是上边的密押清清楚楚地表明,这是来自夏老板的命令。

  按照夏浔事先规划的部署,人员撤离和隐藏,在各个机构设置之初就已经安排好了。他可以从容撤离,如果锦衣卫真的找到这里时,他早已鸿飞冥冥,不知去向。但是他没有走,他没有马上走,因为他不舍得。

  他原本只是燕山护卫中的一名小校,为人机警干练,作战敢打敢杀,可是一夜之间,他成了阔绰的大富豪,锦衣玉食美女如云,这样的日子,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他从不觉得,在这里开开花船,听听消息,会比战场上的枪林箭雨还要危险,得到消息之后,他马上开始动作了。

  他首先把一切能够转移的资产全都转移了,这其中有夏浔拨付的经费,也有他经营花船之后自己攒下的私房,同时,他还要把微莲安排好。

  微莲是他接手这艘画舫时一块接收下来的姑娘,美丽大方温柔,善解人意。

  一个刀头舔血,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男人,忽然遇到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他如何能够不爱呢他爱上了这个女孩儿,不再要她做些卖笑生涯,双宿双栖,俨然夫妻,他已经决定娶她了。他要把微莲姑娘安置妥当,才能放心离开。

  临行之际,他把自己的身份向微莲姑娘合盘托出,然后拿了些金银细软给她,陪她先去城中寻了一处房子租下,与她约定了相会的日期,这才依依不舍含泪吻别。他接到指令的时候刚过晌午,等他安排完这一切,急急返回画舫时,已是华灯初上,星月满天了。

  徐石陵带齐了一切能够带走的财物,正打算按照事先部署好的撤离方案离开。可他刚刚背上两个包袱,就有四个黑衣人登船了。弄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徐石陵放下了手中刀,松口气道:“我已经接到大人的指令了,这正要走,怎么又派你们来帮忙了”

  他有些好奇,他以为夏浔在金陵只安排了他们几个人,可是这四个人他从来都没见过,而且看起来这些人都是直接受命于夏老大的人,他自己的身份就已经够隐秘的了,看起来这些人的身份比他更隐秘,夏老大在金陵到底安排了几拨人

  四个黑衣人沉着脸,其中一人森然道:“你早该走了,可你还没有走”

  徐石陵辩解道:“这些财物,就这么放弃了么时间还来得及,大人只是担心锦衣卫会找上门嘛,哪有那么快就”

  黑衣人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军令如山,你有任何理由,都该马上执行军令”

  徐石陵失笑道:“四位老弟,这儿并不是战场”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军令”

  徐石陵忍怒道:“好吧,我会向大人请罪的,咱们赶快走吧。你们这么大剌剌地登船,恐怕秘密是守不得了。”

  那黑衣人眼中露出嘲弄的笑意,冷冷地道:“财,你舍不得女人,你舍不得这世上,有这么多你舍不得的东西,还有什么秘密是你能够保守的呢”

  徐石陵变色道:“什么意思”

  黑衣人将手探进怀中,缓缓地道:“战场上,违抗军令者,是甚么下场”

  徐石陵猛地退了两大步,直到后背贴到舱壁上才脸色苍白地吼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是殿下的亲兵,为殿下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们不能动我带我去见大人,我向大人请罪,我向大人申辩,我”

  “晚了”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一挥手,掌中亮起一抹寒光。

  徐石陵没有死不瞑目,因为官兵比他预料的来得还要快一些,以致于那四个黑衣人都来不及确定他的死亡,就匆匆跳水逃生了。徐石陵是北方人,他不会水,他也不知道神通广大的夏大人,从哪儿找来一帮水性这么好的人,他伏在船头,看着他们跃入水中,就像一条条鱼儿似的,倏忽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弥留之际,徐石陵看到许多双官靴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其中只有一双是女人的脚。一双很纤细的很美丽的脚。他曾经无数次在灯下赏玩,又怎么会不认得那是微莲姑娘的脚。脱去鞋袜,你将看到骨肉均匀,指涂丹蔻,晶莹剔透,如同玉笋的一双美足,令人销魂。

  他还能听到微莲的声音,那声音依旧甜丝丝的,仿佛恩爱缠绵时在他耳边春风一般温柔的昵喃,只是她此刻说出来的却是:“官爷,就是他,他就是燕逆的j细”

  “在战场上,你们都是悍不畏死的英雄豪杰,在这里,你们以为就只是笙歌曼舞么错了这里,比战场更残酷不能成器者,便做弃子”

  这是徐石陵死后,潜伏在金陵的每一个飞龙秘谍都收到的夏浔的一句话。

  罗克敌踌躇满志地进宫了。

  莫愁湖畔,他被摆了一道。

  今日,他又扳回一局。

  谁胜,谁败

  他相信,夏浔还会出手

  第369章 随风潜入夜

  金陵城里,一场暗战开始了。

  在两个情报点相继被破获之后,盛怒的飞龙秘谍们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要以牙还牙,投毒纵火刺杀在金陵城里展开一系列的恐怖活动,让朝廷晓得他们的厉害,这个苗头马上被夏浔严厉制止了。

  他们在金陵展开的是一场特殊战斗,与锦衣卫应天府五城兵马司之间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表象,任务的实质是对正面战场提供有益的帮助,其主要手段是情报的刺探和人员的策反。

  针锋相对地展开报复行动,杀几个衙门的胥吏巡检公差捕快,除了在对耗中把自己苦心部署在金陵的潜伏力量消耗殆尽,还有任何益处吗

  投毒纵火一类的把戏更不能用,这是大明的内部斗争,是大明皇室之间的一场斗争,如果那样做,他们的确可以把朱允炆统治下的金陵城搞得人心惶惶,却也要彻底失去民心民意。

  朱棣能以悬殊的实力支撑到现在,甚至逐渐壮大,正是因为除了一小撮朝廷上的既得利益者和部分唯正统是尊的读书人视之为寇仇外,士农工商乃至军队的大部分成员对朱棣并没有强烈的敌意和抵触,飞龙秘谍岂能做些与敌有益与己有害的事情。

  在松竹梅文房四宝店和怡红舫画船相继被锦衣卫破获之后,潜伏在金陵的飞龙秘谍们彻底偃旗息鼓了。在这段时间里,夏浔对秘谍主要做了两件事情,一是纠正他们的思想,他的这些部下底子并不差,能在万马千军中成为虎卉精锐的战士,各方面素质又岂能差了他们所差的,只是还不能适应这种特殊的战斗,一遇到事情,总是用战场上狭路相逢的思维观念去解决问题。

  夏浔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严肃“军纪”,严肃身为一个秘密间谍应该遵守的纪律。在这个特殊战场上,传统战场上的纪律是不适用的,夏浔精心炮制了一份秘谍人员应该遵守的纪律和注意事项,借着张俊和徐石陵之死,搞了一次十分严格的整风运动,对一些进入金陵之后,迷失于花花世界于纸醉金迷之中忘乎所以的害群之马,甚至进行了铁血清洗。

  在此期间,他允许部下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断散发传单,撒在大街上塞到门缝里,不断抨击朝廷的伪善,揭露战场的真相,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有存在感,要让金陵城里的士农工商各个阶层,始终意识到燕王的存在。

  当他的内部整顿告一段落之后,行动开始升级。

  他的人开始利用各种场合,散布真真假假的各种消息,引导和左右民意。

  夏浔安插在三教九流中的密谍细作们,竭力鼓吹朝廷讨逆大军的第三任统帅盛庸是当世名将战无不胜。在他们的鼓吹下,盛庸被吹捧成了大明第一名将,朝廷鼎柱之材,似乎没有盛庸,朝廷大军将不堪一击一溃千里,种种战绩,全赖盛庸一人。

  北伐诸将,吴杰平安朱荣刘江邓戬陈鹏资历最浅的都不在盛庸之下,如果不是盛庸守济南一战成名,资历比他们甚至还要低一些。这其中吴杰老侯爷爵高辈尊,资历远在盛庸之上;平安骁勇善战,功勋赫赫,同样犹在盛庸之上,这种对盛庸一人的鼓吹,传到他们耳朵里会有什么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夏浔的造神运动,表面上是有益于朝廷的,因此在瓦子勾栏坊市酒肆间传播这种消息,很难引起官府秘探的警惕和怀疑。民意是很容易盲从的,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推波助澜的行列。于此同时,夏浔的人也不忘抨击嘲讽李景隆,盛庸打的胜仗越多,李景隆就显得越无能。

  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群众的恶趣味也是无穷的,夏浔的人只是开了一个头,他们就能自发地添油加醋,把李景隆嘲弄成了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第一无能大将军。甚至还编出了诸如河南发了大水,只消把李景隆扔进去,就能堵塞决口,因为曹国公大人是天下第一大草包之类的笑话。

  兵无常势,朝廷兵马自然也有打败仗的时候,朝廷打了败仗的时候,李景隆更是受到了无数人的唾骂,胜利的荣耀是属于皇帝的是属于皇帝身边那些辅政大臣们的,是属于英明神武的盛大将军的,可是失败呢失败是属于李景隆的,因为李景隆两次大败,令得朝廷元气大伤,所以朝廷才会失败。

  朝廷打了胜仗,李景隆就被当成小丑牵出来,以证明他是废物,被大家嘻笑怒骂一番;朝廷打了败仗,李景隆就被当成替罪羊牵出来,还是证明他是废物,如果不是他的过失,朝廷怎么可能打败仗于是,可怜的李大帅哥就会被大家再一次狠狠唾骂一番。

  能有一个出气筒转移朝野间对朝廷的攻讦,提升百姓们对朝廷大军的信心,这无疑是对朝廷有利的,更是对因为郑村坝和白沟河两番大败不得不引咎辞职的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人有利的,所以朝廷对这种民间风向,采取了默许甚至纵容的态度。

  在如此强大的舆论攻势下,李景隆千夫所指,他的脸皮再厚心理素质再好,也吃不住劲儿了。原本用佯狂装颠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和羞愧的李景隆,慢慢地消失在公众面前,他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了,又过了些天,他病了。

  李景隆不是装病,长期的心情压抑,他真的病了,病来如山倒

  除了徐增寿和属于曹国公一脉的势力,会悄悄地去探望他,再也没有一个朝中大臣登他的府门,大人们很爱惜自己的羽毛,都怕沾上他的臭名,成为大家嘲弄的对象。

  李景隆心情郁郁,缠绵病榻的时候,罗克敌的心情却非常之好。

  当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还在狗拿刺猥无处下口的时候,罗克敌带着捣毁燕王两处秘谍机构的详尽资料入宫了。不出罗克敌所料,当他把资料摆到御案上时,建文帝意动了。一向坚决不允许锦衣卫再插手朝政,把他们的职能只拘限于仪鸾侍卫上的黄子澄方孝澄齐泰也做了让步,尽管只是很小的让步。

  他们允许锦衣卫在京师侦缉燕王密谍,在紧急关头,可以调用应天府巡检司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员。但是锦衣卫的职权和侦缉范围仅限于此,因为锦衣卫这头猛虎的可怕,他们仍旧受着种种限制。

  罗克敌却很乐观,现在,随着前线战事的节节失利,吏部尚书茹瑺已调任兵部尚书,茹瑺是主和派,一向反对削藩主张与燕王谈和的,这就是一个信号,皇帝对黄子澄方孝孺和齐泰等人的信任显然也不是毫无条件的;还有,即便同是削藩派的景清练子宁等人,上次李景隆大败而归的时候,他们也曾因为方孝孺黄子澄等人一连串的决策失误而怒不可遏地上表弹劾过他们,显见削藩派内部同样不是铁板一块。

  他相信,当他取得更多战绩的时候,皇帝就会意识到锦衣卫的重大作用,到那时候,皇帝就会撇开方黄之流的意见,重新启用锦衣卫,只要皇帝点将,将再也无人能阻挡锦衣卫的东山再起。

  水混了,他就有机会。

  所以在飞龙秘谍偃旗息鼓期间,最失望的人就是罗克敌,他非常希望夏浔能干出点轰轰烈烈的大事来,那样,他出山的机会才会更大。

  夏浔的确在图谋大事,但他的大事是战略层面的,而非战术层面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他的大事注定了不可能轰轰烈烈。他现在所作的一切,都不是直接针对朝廷的,甚至对朝廷对皇帝对执政的那些大臣们是有利的。

  他的目标是李景隆。就像一个怀春少女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暗恋的情郎,夏浔现在全部的目光都投在了李景隆身上,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因为李景隆的身边,已经安插了他的人。

  这个人,就是徐姜。

  为了让徐姜打入李府,夏浔煞费了一番苦心。

  他首先查到,李景隆新纳了一房妾。这个妾就是曾被他在德州的时候利用过一次的那位江南红舞伎一浊。

  上一次,夏浔利用一浊,在李景隆身边安插了几个亲兵,临阵毁了帅旗,以致李景隆唾手可得的大捷变成了一败涂地。李景隆被调回京师问罪时,那些士兵都被盛庸接管了,重新安插到各营,做了普通的士兵,已经失去了作为秘谍的重要作用。

  这一次,夏浔还想利用一浊做突破口,因为从她与李景隆出双入对的情形来看,眼下这个女人无疑是最受李景隆宠爱的。

  夏浔首先查到了一浊赎身前所在的青楼,从老鸨子那里查到了一浊姑娘卖身为妓前的资料,据此找到了她的本家,一个穷困潦倒的堂弟。然后,由徐姜出面,和他变成了酒肉朋友。接着,徐姜“偶然”听说好友的堂姐发达了,成了曹国公的宠妾,就怂恿他去投亲。

  于是,徐姜作为一浊堂弟的患难之交,和他一起到了金陵城。

  一浊的堂弟找到了自己的堂姐,在她央求之下,李景隆把她的堂弟留在曹国公府做了一个内宅小管事,徐姜自然也顺理成章地混进了曹国公府。

  有这个耳目在,夏浔了解李景隆的一举一动就不奇怪了,他甚至可以清楚地了解到李景隆每天吃多少饭骂过几次娘,对他心态的变化,自然也就把握的清清楚楚。

  夏浔觉得,是时候与李景隆进行接触了。

  第370章 梦想与希望

  在得到大明朝廷愿意对日本重开朝贡之门的承诺后,日本国使者兴冲冲地回国了。

  这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

  两天,从双屿岛传回来消息,日本国归国的两艘使节船一出杭州湾,就被双屿岛的人截住了,海盗们登船之后大肆劫掠一番,把岛津光夫从大明采购的货物连着大明朝廷赐给足利义满的礼物,统统搜刮了个干净。

  因为何天阳在口信中的特意说明,海盗们还恶作剧地把日本使节团的衣服都扒了个精光,只给他们留下了该国唯一的重大发明:兜裆布,也就是至今还留在相扑力士们那硕朋无比的臀缝里的一块小布片。

  何天阳闻讯之后,捧腹大笑。

  此刻,山后国王子和王世子妃的寝室里,桌上正摆着一对红烛,地上跪着一双男女,旁边站着夏浔和徐茗儿,门紧紧地关着,这是鸿胪寺安排给山后国贡使的住处,独门独院,未经通传,是不会有人进来的,包括鸿胪寺的人,但是他们仍旧很小心。

  何天阳和萍女双双跪在地上,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状元袍子,萍女就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何天阳则在帽上插花,身披红绶,一样的满堂喜气。

  “皇天后土在上,今日何天阳与萍女结为夫妻,从此不离不弃同生共死,若违此誓,人神共愤”

  话是何天阳很郑重地请教过夏浔之后,硬生生地背下来的,但他一字一句,念的非常认真。

  萍女头上,以一块红色的手帕代替了盖头,手帕太小,遮不住她的容颜,那眉眼盈盈,满脸的喜气,幸福的容光焕发着夺目的光彩,她也重复了一遍何天阳说过的话,然后彼此相视一笑,轻轻把手握在一起,意重情深。

  今天,他们成亲了。

  在夏浔和徐茗儿的见证之下。

  他们不能不成亲了,因为萍女腹中已经有了孩子。

  孤男寡女,夜宿一室,而且时间已经那么久,只要何天阳不是柳下垂,就算他是个守正不阿的君子,也早禁不得诱惑了,何况男的是个视礼教如狗屁的海盗,女的是个早已对他芳心暗属的海岛少女呢。

  徐茗儿站在一旁看着,鹤颈般修长圆润的手腕一动一动的,因为她兰花般的小手正藏在袖下,用衣袖的一角紧紧缠起了白得微带透明的玉指,缠起,放开,再缠起,再放开,以此渲泄着那新奇紧张和兴奋的感觉,但是她的脸上仍是不由自主地带起了一抹异样的红晕。

  她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但是当时还小,只顾玩耍,她还从来没有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亲眼见证一对新人的诞生。

  异样的感觉,悄悄在少女心中滋生,从来不曾有过的神奇力量,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心房。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好美好美

  不管是那嫣然带笑的新娘,还是这简约静谧的新房,男女的结合,竟是这般的奇妙。

  今晚,她还是伴娘呢

  “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携老。呵呵,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打扰了。”

  夏浔微笑着祝福,向徐茗儿使个眼色。

  小伴娘今天也穿了身红衣裳,被那红光一映,俏脸说不出的雅致秀丽,仿佛一朵欲绽的桃蕾。

  “啊”

  还在出神的徐茗儿被夏浔唤醒了,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也向新郎新娘致辞祝福一番,然后慌忙随着夏浔走出去,掩上门。

  “嗳”

  徐茗儿幸福地叹了口气,微笑着道:“真好。”

  微微带着羡慕的语气如梦似幻,还有一丝少女的迷离稚气。

  夏浔微笑道:“呵呵,小郡主来日大婚的时候,一定更加喜庆的”

  徐茗儿开心地点头,小巧细致的下颌用力地点了两点,突然才醒悟到夏浔在说什么,不禁羞得满面通红:“才没有呢”

  徐茗儿羞红着脸否认,哪有女孩儿盼嫁的,还对一个男人议论自己将来的婚礼如何。她羞窘地瞪了夏浔一眼,说道:“我天色不早了,我回府去了。”

  不待回答,她就害羞地跑掉了。夏浔看着她的背影,那贴身的粉红色的皮甲,掩不住她那腰如约素,走动间长腿错落,蛮腰款款,体态极其优美,让人赏心悦目。小丫头就像抽条的柳枝,青春少女的那种明艳灵秀,已经出脱得不能再掩饰了。

  夏浔吁了口气,正想举步回到自己的卧室,身后“吱呀”一声,新房的门开了,何天阳探出头来,鬼头鬼脑地一看,便钻出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