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11 23:20      字数:13090
  是去看看新娘子打紧,过了今日,小姑娘就要变少奶奶了。”

  “可不是,还是快快把新娘子请出来才是正事。”

  一群人正在起哄着,穿着水红色束腰裙的班婳走了进来。她在门外就听到这些女眷说的话,她落落大方的给她们行了一个礼:“见过各位太太夫人。”

  “罢罢罢,郡主快快请起,”离班婳最近的周太太伸手扶起她,笑着道,“好个标志的绝色美人,当真是便宜成安侯了。”

  “你快别说了,再说侯夫人就要舍不得女儿了,待明日新郎官上门找不到新娘子,还不得找你麻烦?”姚尚书的夫人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她走到班婳另一边,笑眯眯道,“只可惜我没晚出生个几十年,又可惜我是个女儿身,不然明日做新郎官的就不是成安侯了。”

  她这话出口,惹得不少夫人大笑出声,气氛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班婳的目光穿过这些微笑的女眷,落到了阴氏身上。

  阴氏唇角带笑,温柔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少看一眼就会飞走一般。

  “母亲,”班婳心头一颤,眼眶有些发热。周太太牵着她的手来到阴氏面前,小声道,“明日可是陛下亲自选的好日子。”

  阴氏唇角一弯:“是啊,好日子,我心里高兴呢。”

  腊月二十八,大雪初晴,金色阳光洒满大地,透明的冰凌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整个京城美极了。

  班婳站在窗户边,看着院子外的石榴树,树枝上光溜溜的,没有一片叶子。

  “郡主,您该梳妆了。”

  班婳回头,丫鬟们端着的托盘里,放着凤冠霞帔,金钗红玉,极红,极艳。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有小天使说,我会让男女主在今年真正的腊月二十八成婚?!哼哼,我会让你们如意?!得意。

  晚安~

  第107章

  班婳已经很久不曾穿过艳丽的颜色,她伸手抚着托盘中的嫁衣,这一整套嫁衣,由十八位有名的绣娘赶制了几个月才做成,上面的凤纹似烟柳,似云霞,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小-说-

  嫁衣,很多女人一辈子只穿一次,所以对于女子来说,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即便年老,也不会忘记这件红嫁衣。

  张开双臂,一件又一件衣服套在了她的身上,直到那件大红的嫁衣外袍套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脸颊似乎也被这件嫁衣映衬得红润起来。

  “郡主,奴婢替您梳妆。”一个穿着干净的女官走到班婳面前,她是给皇后梳妆的女官,庶出的公主出嫁想要请她出去梳妆,她还不一定给这个颜面。但是今日不同,她是皇后娘娘亲自派过来的,所以言行上对班婳恭敬之极。

  原本的少女发髻挽成了妇人发髻,富贵如云端。班婳在眼角染了一点胭脂,眼尾就像是盛开的桃花,娇嫩美艳。

  “郡主,祝您与成安侯花开并蒂,白首齐眉。”女官在班婳的眉间描了一朵双开花,或许是因为班婳的皮肤格外白皙,所以这朵花看起来就像是烈火一般,灼热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女官放下手里的笔,笑着道:“郡主真是天香国色。”

  班婳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拿起眉笔把自己的眉梢往上挑了一点,原本温婉的眉型顿时变得张扬起来,她满意一笑,这才像她。什么柔情似水,什么娇羞旖旎,与她有多大的干系?

  艳红的额坠,红玉制成的耳环,班婳忽然道:“我这红通通的模样,像不像挂在门口的灯笼。”

  “郡主您又在说笑了,”玉竹蹲坐在班婳面前,替她染着丹蔻,班婳看着自己这双养尊处优的白皙双手,转头看着屋子里忙碌的丫鬟们,她大概是这个屋子里最悠闲的人。

  指甲染好,玉竹又给班婳的双手上了一层细腻淡香的护手油,班婳举起双手,忽然道:“现在这样就听好了。”

  玉竹起身从木盒中取出一对红玉手镯给班婳戴上,“郡主,这对手镯是国公爷特意为您定制的。”

  班淮近一年有事没事就四处买东西,有一大半都是替班婳准备的,这红玉镯就是其中的一样。

  班婳还没有戴凤冠,因为凤冠很沉,在新郎作出让新娘满意的催妆诗前,这顶凤冠是不会戴上去的。

  “你们一个个都要小心些,地上还有没有完全化掉的冰,若是摔了跤,不只是丢人,也不吉利。”杜九伤势已经愈合,他站在一众身穿红衣,面带喜色的小厮面前,“今日可是伯爷迎娶夫人,尔等一定要注意,不可出现半分纰漏。”

  “是。”小厮们齐声应下。

  这次的迎亲队伍十分壮大,不仅有礼部的官员,与容家有来往的亲戚,还有云庆帝亲自安排下来,为容瑕操心的皇室长辈。这是因为云庆帝担心容瑕对婚礼上很多规矩不多,所以派了很多过来人,让容瑕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这所云庆帝赏下来的别宫原本叫长宁苑,不过赏赐给容瑕与班婳以后,云庆帝就下旨给这所别宫另取了一个名字,白首园。

  大概是有夫妻恩爱,白首不相离的意思。

  此时的白首园里挂满了喜庆的红绫与红灯笼,宾客们看着这座华丽的别宫,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羡慕,这么漂亮的别宫陛下说给就给,这么大方的态度,也只有亲爹对儿子了。

  “王大人,这边请。”周大人与姚大人帮着容瑕招呼着宾客,还有几位吏部的官员也帮着跑腿,容家一些旁支的亲戚跟着跑来跑去,整座行宫好不热闹。

  “新郎官呢,该准备去接新娘子了。”

  有宾客问起,大家才发现新郎官好像没怎么露脸,这种大喜日子,不见新郎官怎么行?

  “新郎官急着娶新娘子,半个时辰前就已经骑着马去迎新人咯。”

  “英雄慕佳人,应该的,应该的。”

  宾客们发出善意的笑声,找着相熟的朋友谈天说地,倒也热闹。

  一路上吹吹打打,撒出去的糖果被看热闹的小孩们哄抢干净,容瑕骑在马背上,只觉得今天的天也蓝,地也阔,就连树叶上挂着的冰凌也晶莹可爱。

  “新郎官,新郎官娶新娘子咯。”

  小孩子们围着迎亲队伍跑来跑去,鼓掌看着新郎官身上好看的衣服,还有威风凛凛的大马,还有长长的迎亲队伍。大人们从迎亲队伍的规模上辨认出,这定是哪个大人物迎亲,担心自家小孩冲撞到贵人的好事,他们忙把小孩拖了回来,躲着远一些再细看。

  那马鞍上镶嵌的是什么,宝石么?

  还有跟在新郎官后面的那些年轻公子们,不知道是哪些人家的贵公子,长得可真俊,身上的布料也稀罕,瞧着跟云霞的。

  “成安侯,”一位文雅公子看了眼天色,“现在过去会不会有些太早?”

  “不早,”容瑕意味深长道,“等把新娘子接出来,时辰就刚刚好。”

  大家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等到了班家以后,他们就明白过来了。

  好不容易进了大门,到了二门的时候,又受到了一群人的阻拦,福乐郡主的交友实在太辽阔,能文善武的姑娘都有,一群优雅的贵公子最后几乎是求着叫姑奶奶,才挤进门去。

  “不是说成安侯在京城中最受女子欢迎吗?”一位贵公子理了理自己身上被扯得皱巴巴的锦袍,心有余悸道,“可是这些姑娘们,分明是不想成安侯娶走福乐郡主啊。”

  想到那些彪悍的女子,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身为男人,要想娶一个心仪的女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幸好今日来得早,不然定会误了吉时。

  “郡主,新郎官已经到了二门了。”婢女走了进来,见班婳还坐在床头,凤冠还放在一边,她忙道,“您快些准备吧。”

  班婳站起身,推开房间的窗户,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郡主,”女官面色一变,“您可不能下地。”

  “是人就要下地,”班婳笑了笑,张开掌心,仍由阳光落在指缝间,“规矩这种东西,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有没有用,好不好,只有自己清楚。”

  班婳与容瑕这桩婚事的媒人是云庆帝,不过他这个媒人不可能亲自来静亭公府,所以这个被安排过来的女官,也充当了媒人这种角色。听到班婳这种听起来有理,实际上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她愁得肠子都打结了,但是她不敢得罪这位,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郡主,”常嬷嬷走到班婳身边,对她福了福身,“您心中还有顾虑?”

  班婳听着外面的热闹身传了进来,看了眼院子外的石榴树,缓缓摇头:“凤冠拿来。”

  容瑕在迎亲团的帮助下,终于突破层层突围,走进了班婳居住的院子。迎亲团的贵公子们站在院子外伸头张望,却不好进去。

  守在门外的人是班恒,他穿着紫色锦袍,本该是喜庆的时刻,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成安侯。”

  “恒弟叫我君珀就好。”容瑕对班恒行了一个礼。

  班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门,“我不用你写什么催妆诗,反正我们家也没人对诗感兴趣。”

  站在院门外的众人有些尴尬,班世子你这么直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我姐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若是被她当成了自己人,她就不会辜负你,”班恒语气有些哽咽,“她真的很好,你别让她吃苦。”

  容瑕后退一步,郑重地给班恒行了一个礼:“请妻弟放心,我容瑕此生定不负婳婳,更不会舍得让她吃苦。”

  “希望你说到做到,”班恒挺了挺胸,“我们班家不怕流言蜚语,你若是对我姐不好,我就接她回来。”

  大好日子,新娘子还没有出门,就先想到了把人给接回来,班家……确实不太讲究。

  容瑕走到紧闭的大门口,扬声道:“今日容某有幸求娶到班氏女,一不毁诺,二不辜负佳人,三不令其伤心。若有违背,让容某此生名声扫地,不得善终。”

  对于一个名声遍天下的文臣来说,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

  门后的班婳戴好凤冠,听到容瑕这句话,闭上眼,让全福太太替她戴上了盖头。

  眼前一片暗红。

  “姐。”

  班恒走到班婳面前,弯下了腰。班婳趴在了他的肩头,这个要她保护着的孩子,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他的肩膀宽广,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可以为班家顶起一片天地。

  纷扬地红纸,响个不停的鞭炮声,还有小厮们一声声吉祥的唱报,班婳知道自己走过了内门,走过了二门,再走一段路,她就要出了班家的大门。

  “富贵花开,吉祥来。”

  这是九曲回廊,她以前最喜欢在这里逗锦鲤,故意引得它们抢食。

  “福寿禄来,紫气来。”

  这里栽种了一棵芙蓉树,开花的时候美极了。

  “喜气洋洋,子孙满堂。”

  这里有几级的台阶,踏上这个台阶,再走几步,就能出班家大门了。

  她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到即便眼中看不见什么,心里却很清楚。

  一个跨步,班婳听到外面震天的鞭炮声,吹打声,人声喧哗,热闹非凡。班婳手心发凉,一点点拽紧班恒的肩膀。

  “姐,别怕,”班恒小声地对班婳道,“只要容瑕对你不好,我就来接你。今天是我背你上了花轿,以后我也是你的臂膀,不会让你欺负你的。”

  班婳笑了一声,眼眶里却有温热的液体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从小到大都是她对恒弟说这句话,没有想到也有他对她说的一天。

  她好像听到了哭声,是父亲还是母亲?

  班婳想要回头,却被女官扶住了。

  “郡主,新娘子出了门,便不可以回头。”

  班婳拉开女官的手,掀起盖头一角,往身后看去。父亲站在大门边,拉着母亲的手哭得像个小孩子,母亲看着她,眼中温柔得让她想要投进她的怀抱,再也不上这个花轿。

  “郡主!”女官慌张地把盖头压了下来,“您可不能自己揭盖头。”

  班婳没有说话,她一点点松开拽着班恒肩膀的手,在他耳边小声道:“走吧。”

  班恒脚下顿了顿,弯腰把班婳背进了花轿中。

  容瑕上前给班淮与阴氏行了一个晚辈大礼,“请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照顾郡主的。”

  班淮瞥了他一眼,抓着阴氏的袖子,继续大声痛哭,而且比刚才哭得更加伤心了。

  容瑕:……

  他有种自己是恶霸强抢民女,而班淮就是失声痛哭的无助老父。

  转头再去看妻弟,班恒也满眼通红的看着他,眼里满是不舍与难过。

  “去吧,”阴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勉强笑道,“愿你们心意相通,琴瑟和鸣。”

  “小婿拜别。”容瑕对阴氏行了一个大礼,转身爬上系着喜球的马背,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大红花轿,眼神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喜鹊东来,花轿起。”

  班淮与班恒看着渐渐远去的花轿,再也绷不住不舍的情绪,抱头痛哭起来。哭得昏天暗地,哭得日月无光,任哪个来劝,任谁来说好话,都没有用。两个男子汉就这么站在班家大门口,就像是失去珍宝的可怜人,哭得毫无形象。

  有人说班家人荒唐,也有人说他们舍不得女儿,但是更多的却是看热闹。

  别人家的分离相守,眼泪欢笑于他人而言,不过是一场有意思的演出而已,谁会在意当事人的心情与感情?

  花轿摇摇晃晃,绕着京城慢慢转着,班婳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家人的哭声,虽然她知道这里离班家已经很远了,她根本不可能听到什么哭声。

  她的花轿后面,跟着长长一串抬嫁妆的人,这些人穿着艳丽的红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地笑容。

  积雪未融,十里红妆。

  这一场婚礼,足以让整个人京城的女人都羡慕,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十里红妆。

  字画古玩,珠宝首饰,绸缎摆件,用金银制成的稻谷与小麦,金花生,宝石树,传言中已经遗失的古董,班家人是把家底儿都搬空了?

  石晋骑在马背上,他穿着一身玄衣,乌黑的头发用金冠束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严谨。金色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是静立在雪地上雕塑,等待着那一抹艳红的到来。

  近了,近了。

  唢呐声,鼓声,笛声,每一个声音都在宣扬着它的欢乐与愉悦,石晋不曾动过的眼珠终于颤了颤,转头看向了街道那一头。

  红衣白马,玉面翩翩。石晋不得不承认,容瑕是个极其出众的男人,他的存在,把他身后所有的贵公子,都衬托得黯淡失色。

  石晋眼睑微颤,目光,落到了容瑕身后的大红花轿上。

  这是一顶特制的花轿,轿子顶部镶嵌着宝石,轿子的八个角上坠着金铃铛,每晃动一下,就发出悦耳的声响,近了以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八宝香轿,据说古代有神仙到凡间迎娶自己的妻子时,便是用的这种轿子。

  所以从那以后,常常有人说神仙妃子就是坐着八宝香轿。不过谁也没有见过神仙,愿意用八宝香轿来迎娶新娘子的人也不多,世间有多少人愿意花这么多的东西,就为了娶一个女人呢?

  但是容瑕却做了,他给了班婳自己能给的荣耀,就像是追求自己女神的毛头小伙,掏出自己所有的好东西,只求女神能多看他一眼。

  石晋想,若是他能娶福乐郡主,愿意为她做出这么一顶轿子吗?

  不能。

  石家不允许他如此奢侈高调,更不会让儿媳在进门的时候,就被如此骄纵。他给不了班婳这样的风光,亦给不了容瑕这样的细心,因为他的肩上还背负着整个石家。

  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能放下石家,这就是他的命。

  他拍了拍身下的马儿,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花轿的帘子被风吹动起来,他看到了轿窗后的女子。

  她懒懒散散地坐着,单手托着腮,盖在头顶上的红盖头轻轻摇晃着,就像是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捏着他的心脏,疼得厉害,酸得厉害,他捂着胸口,喉头一甜,竟是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来。

  “公子!”石家的护卫惊骇地看着地上的血,面色煞白。

  石晋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淡淡道:“不必大惊小怪。”

  “是。”护卫心惊胆战,却不敢多言。他跟在大公子身边多年,隐隐约约察觉到大公子对福乐郡主的心思,但是大公子从未说过,石家也没有与班家联姻的心思,所以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没有想到福乐郡主成亲,竟会让公子伤心至此。

  石晋用拇指擦去嘴角最后一点淤血:“你们不要跟着我,我四处走走 。”

  “公子……”

  “我说的话没用?”

  “属下不敢。”

  石晋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出了城,在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一个山坡头,这里正好能够看到白首园的正门。

  冬日的阳光没有多少温度,寒风吹在石晋的脸上,冰凉得犹如针扎,他跳下马背,看着花轿进了行宫大门,看着长长地望不到头的嫁妆队伍,一点点抬进行宫大门,但是却怎么也抬不完。

  他吸了一口凉气,看了行宫最后一眼,牵着马走下了山坡。

  山坡下,他遇到了一个熟人。

  “谢二公子。”他面色淡淡。

  “石大人。”谢启临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遇到石晋,他愣了片刻,朝石晋行了一个礼。

  石晋冷淡地对他点了点头,骑上马背准备离开。

  “石大人怎么会在这里?”谢启临看着离他不到七八丈远的嫁妆队伍,忽然道,“难道是来看风景的?”

  石晋冷笑:“谢二公子又为何而来?”

  谢启临看着嫁妆队伍,微微垂首:“自然是为了赏景而来。”

  石晋冷笑一声,鞭子抽在马儿身上,马儿便飞驰了出去。

  谢启临并没有在意他的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眼前一幕与他没有多少关系,又仿佛前方有一场世间难寻的美景。

  严家。

  严甄拿着书临窗看书,当喜乐声从街外传到院内的时候,他正在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被喜乐声打断,他放下手里的书,对身边的小厮道,“都快过年了,有哪户人家准备成亲?”

  小厮摇了摇头:“公子,小的不知。”

  严甄闻言笑道:“既然不知,便罢了。”

  小厮低下头不敢说话。

  “你下去,我看书不爱用人伺候。”

  “是。”

  严甄苦笑,小厮不知道,他心里却是清楚的。

  腊月二十八,成安侯与福乐郡主大婚之日,他躲在这个院子里,不过是装作不知,难道心里真的能当什么都不知道么?

  “郡主,”一位全福太太把红绫的一端递到了班婳手里,班婳走出花轿,站在花轿前没有动。

  “婳婳,”容瑕握住她的手,“随我走。”

  班婳手指弯了弯,任由容瑕握住了她的手。

  她什么也看不见,有人扶着她走,至少不用摔跤。

  容瑕父母已经过世,所以拜高堂的时候,本应只拜两人的牌位便是。但是在场的宾客发现,这两个牌位中间,还放着一枚私人印鉴。

  身份普通的人不认得,但是身居高位的人却认了出来,这是陛下的随身印鉴。

  人家儿子成婚,拜天地拜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陛下把私人印鉴摆在中间,是几个意思?

  原本还觉得容瑕是陛下私生子这种说法十分荒唐的严晖,看到那个印鉴以后,忽然觉得,或许最荒唐的猜测,才是最后的真相。

  容瑕……竟然真的是皇室血脉?

  大月宫中,云庆帝道:“王德,这个时辰该拜高堂了么?”

  王德笑道:“回避下,吉时已经到了。”

  云庆帝顿时安心下来。

  只要容瑕与婳丫头拜了他的印鉴,他这一身晦气定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病痛不再。

  他早向身边那些太监宫女打听过,民间最有用的便是这种冲喜方法。

  想到自己即将摆脱病痛,云庆帝脸上带着笑意,昏昏沉沉睡去。

  白首园中,班婳与容瑕跪了下去。

  “一跪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08章

  “二跪高堂,拜。|”

  班婳下意识地回头,只是厚厚地盖头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暗红。

  她与容瑕之间隔着一条不长不短的红绫,她能听见四周的说笑声,但是什么也瞧不见,这让她有些不太自在。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这只手温暖干燥,就像是冬日里的柴火,暖进了班婳的心底。

  她抿了抿唇,缓缓跪了下去。

  起身的时候,这只手扶住了她的腰。

  “夫妻对拜。”

  放在腰间的手慢慢松开,班婳转身,朝着自己的对面缓缓拜了下去。

  她动作很慢,四周的喧闹声也安静了下来,她甚至听到了自己身上钗环的碰撞声。

  “送入洞房!”

  按照规矩,这个时候是由全福太太陪新娘子进洞房,新郎官留在外面宴请宾客,直到夜幕降临才能回到屋子,给新娘接盖头,喝交杯酒。

  但是容瑕向在场宾客们行了一个大礼,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伸手扶住班婳的手腕,与全福太太一起扶着新娘子往内室走。宾客们先是一愣,随后便哄堂大笑起来。

  有说容郎君心疼新娘子的,也有开玩笑说新郎官性急的,但是不管怎么开玩笑,没有谁去拦着新郎官也是事实。

  “什么叫心疼新娘子,这才是心疼新娘子,容侯爷真是体贴。”

  “或许是担心新娘子一个人过去害怕?”

  女眷们见了以后,又羡又妒,再想一想自家男人,便觉得他们全身上下都是毛病,没几个地方讨喜的。

  “小心台阶。”容瑕扶着班婳进了寝殿,这座行宫修建得十分豪华,寝殿上镶嵌着一整块羊脂白玉璧,这块玉璧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牡丹,富贵又美艳。

  不过容瑕此刻却没有心情去关心这块玉璧,他所有注意力都在班婳的身上。

  “侯爷,您这……”两个全福太太看着容瑕,都觉得有些为难,把新郎赶出去吧,显得她们有些多管闲事,可若是不赶出去,这又有些不合规矩。

  “我等下再出去,”容瑕扶着班婳走到床边,担心被子下的花生桂圆糖果等东西膈着她,便把东西抖了抖,扫到一边,“坐。”

  班婳刚坐下去,容瑕就脱了她的鞋,把人打横抱到床上,给她身后垫了一个软绵绵的枕头,把大红喜被盖到班婳身上,“夜里冷,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敬两杯酒就过来。”

  “侯爷……”全福太太看着容瑕把新娘子腹部以下改得严严实实,两个人都傻眼了,这是什么规矩?新娘子怎么能比新郎先脱鞋上床?

  成亲礼中,有很多不成文的风俗,比如新娘不能踩新郎的鞋子,踩了就说明这个女人是个悍妇。另外在新郎也不能让新娘先躺在床上,不然新娘会压新郎一辈子,新郎一辈子在新娘面前只能做小伏低。

  “在上面躺一会儿也没事,寒冬腊月的,光坐着怎么受得了?”容瑕确定自己把被子压严实,不会让寒气窜进被子后,又从丫鬟手里取了暖手炉放到班婳手里,“门口守着的都是你带来的下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叫他们进来伺候,别委屈了自己。”

  班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等下少喝酒。”

  “好。”容瑕笑了笑,“我不会让你久等。”

  班婳艳红的唇往上一扬,没有说话。

  容瑕看着她染着丹蔻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才起身往外走去。

  班婳侧耳听着,直到脚步声消失不见以后,她便靠着软枕,眯眼睡了过去。今天一大早就被叫了起来,她现在困得不行,只能这么靠着养养神了。

  两个全福太太见状,只好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两人看了眼守在外面的丫鬟们,转身去了侧殿。

  为了应景,两个全福太太今天都穿着紫色裙衫,一人衣服上绣着福字,一人衣服上绣着寿字,她们俩也曾给其他新人做过全福太太,但是从未见过哪家人成亲是这样的。

  “成安侯家中没有长辈,有些规矩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紫衣福字的全福太太道,“这些旧规矩,信则灵,不信则啥都不是,不用太放在心上。”

  紫衣寿字全福太太笑道:“我们只是做全福太太的,至于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可与我们无干。”

  两人相视而笑,竟是极有默契的决定把这件事忘在心头。

  宾客们见到容瑕出来,都围了上来,敬酒的敬酒,道喜的道喜,大有不把容瑕灌趴下不罢休的架势。只可惜容瑕身边的陪客们太过给力,很多敬酒都被他们挡了下来,结果容瑕没醉,宾客与陪客们倒是醉了一大片。

  一些文人们喝醉了以后,念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诗,不知道是在恭喜新人,还是缅怀着自己的情绪,反正在这座曾经住过帝王的行宫中,这些宾客们都吃得很尽兴。

  “容侯爷,娶得如此天香国色的佳人,下官祝您与新娘子恩爱到白首,子孙满堂,”刘半山举起酒杯,走到容瑕面前笑着道,“下官先干为敬,侯爷您随意。”

  “多谢。”容瑕面颊带着几分红晕,他把这杯酒一饮而尽,“刘大人请坐。”

  刘半山替容瑕倒满酒,才回到座位上坐下。

  “刘大人,”旁边一位同僚有些艳羡地看着刘半山,“你竟是与容侯爷有交情 。”他们这些人,能来参加这场酒宴已是自觉有脸面,哪还能让新郎官陪着他们喝一杯酒?

  “早前因为静亭公遭遇刺客一案,刘某与容侯爷有过来往。”刘半山谦逊一笑,“刘某也没有想到,容侯爷竟然会这般给刘某颜面。”

  “哦……”同桌的人顿时恍然大悟,他们怎么能把这件事给忘了,这件案子把石相爷拉下水,以至于石相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不复往日的风光,他们怎么能把这事给忘记?

  “可惜石家姑娘,也算是一代佳人,没想到竟然会因为嫉妒,犯下这等大罪,”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地官员面带惋惜道,“ 卿本佳人,奈何心不静。”

  刘半山眉梢一挑,转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官员:“今日乃是福乐郡主与容侯爷的大喜之日,你我还是不要提这等晦气之事。”

  “很是,很是。”众人纷纷附和,匆匆转移开这些话题。

  谁不知道石家姑娘对容侯爷有意思,偏偏容侯爷就是查刺杀案的主审之一,最后石家姑娘被判了发配西州。西州离京城一两千里的距离,哪是娇弱小姐能够活得下去的地方?

  若是容侯爷对石家小姐能有几分男女之情,石家姑娘就算会落罪,也不会被发配到西州这种地方。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容侯爷心里挂念的不是才貌双全的石家姑娘,而是容貌倾城的福乐郡主。在座都是男人,以往都爱夸一句石姑娘如何如何,但若是有福乐郡主在场,他们的眼珠子总是不听话地往福乐郡主身上跑。

  这种有些荒唐的想法,他们不敢让别人知道,面上还要极力做出正经的模样,让别人知道他是如何不好美色。

  “诸位请慢用,容某先走一步,”容瑕端着酒杯对大家道,“这杯酒,容某先干为敬。”

  容瑕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向宾客们再三告罪以后,便匆匆去了内殿。

  有宾客吵着要去闹洞房,但是却被几个公子哥拦了下来,不让他们过去。

  小厮提着灯笼,照亮着前路,容瑕走在汉白玉石桥上,步伐有些匆忙,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们,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追赶上他的脚步。

  “下雪了?”容瑕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黑漆漆地天空,这个时候已经有雪花飘落下来,一些落在了桥上,一些掉进桥下的池中,发出簌簌的声响。

  想到还在屋内等着自己的班婳,他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来到殿门口,容瑕没有理会那些对自己行礼的婢女,匆匆推门进去,就看到靠躺在床上的班婳。他大步上前,轻轻唤着班婳:“婳婳,你睡着了?婳婳?”

  睡得迷迷糊糊地班婳听到有人叫自己,她想坐直身体,却发现脖子酸得不像是自己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快、快来人。”

  “怎么了?”容瑕面色一变,伸手要去扶她。

  “别动我!”班婳抓住他的手,声音都开始发抖,“我的脖子好疼。”

  戴着这么重的凤冠,往后仰着睡着,脖子不疼才奇怪。这顶凤冠做得十分华丽,上面嵌着宝石金丝珍珠,随便一颗珍珠就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用,可见一顶凤冠有多珍贵?

  班家人秉着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风格,给班婳准备郡主级别的顶级配置,若不是担心不合规制,她们恨不得连凤冠上的凤凰也用金丝玉宝珠嵌成,但这是皇后才能有的规制,所以删删改改,一些地方用珍珠代替了。

  容瑕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他扶着班婳靠好,伸手揭去班婳头顶上的盖头,取下固定凤冠的发钗,小心翼翼地把凤冠取了下来。

  凤冠一捧在手里,他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

  “我帮你揉一揉。”容瑕伸手替班婳捏着肩膀与脖子,失笑道,“好些了么?”

  “想笑就笑吧,”班婳扭脸,“反正凤冠也就戴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遭这种罪了。”

  “不笑你,”容瑕柔声一笑,“辛苦了。”

  班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

  见她似乎不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容瑕脱去身上的外袍,又起身用茶水漱了漱口,茶水有些凉,他也不在意。

  “现在好了,”容瑕坐回班婳身边,一手替她的脖颈做按摩,一手牵着班婳,“还能闻到酒味吗?”

  他的语气很温柔,呼吸间还带着淡淡地茶香,班婳笑着摇头:“现在还好。”

  两个全福太太匆匆从侧殿赶过来,见新娘子的盖头被揭了,凤冠也取下来了,新郎官甚至连外袍也脱了下来,她们愣了一下,帮走过来道,“侯爷,郡主,你们该喝交杯酒了。”

  两人亲手倒好酒,递到两人手里,笑着道:“祝二位白首不离,金满床,玉满堂,子孙绕膝,福寿双全。”

  “多谢。”容瑕接过酒杯,与班婳手腕相交,喝下了这杯有些凉的酒。

  酒水很淡,或许是为了照顾新娘子的口味,还带着淡淡的甜香味。

  班婳把酒水咽下,见容瑕双颊绯红,就像是上了胭脂一样,她心头一跳,忽然觉得四周的烛火朦胧,酒有些上头,竟有种口干舌燥,想要摸一摸他脸的冲动。

  不过身边还有其他人,班婳忍住了。

  她转头看了眼两个全福太太,心里想,若是没有外人在,她一定要伸手摸摸容瑕的脸颊,锁骨,喉结,还有小腹,这样的绝色,摸起来的手感肯定好。

  “多谢两位太太,承二位吉言。”容瑕把两位全福太太送到门口,让丫鬟带她们出去吃酒。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班婳青丝绾成繁复华丽的云髻,除去华丽的凤冠以后,头上只有几支金钗与红玉钗,烛火下的她,美得让容瑕移不开目光。

  “婳婳……”容瑕声音有些干,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想要喝一口,想到班婳可能不喜欢这个味道,又倒了一杯凉茶喝下,才觉得自己心中的燥热感消失了半分。

  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喉结也跟着颤抖起来,班婳的目光落到他的喉结上,猛地站起身,伸手在他喉咙间抹了一把。

  有些滑,有些嫩,像是摸到了水嫩嫩的豆腐。班婳目光扫过容瑕穿着工工整整的内袍,很想学话本里的恶霸,把容瑕按倒在床上,扒开他的衣服,然后在他的前胸后背锁骨都好好摸上几下。

  她的大脑中出现了各种把容瑕按在床上的画面,但是她本人却还是好好站着,只是目光穿透了他身上的袍子,落在了他身上每一处地方。

  “婳婳,”容瑕身影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班婳笑得一脸纯然:“我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了?”

  “你想吃掉我,”容瑕靠近班婳,灼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就像是最神奇的药,让班婳的耳朵与脖颈都酥麻起来,“你……想从那里开始吃?”

  “这里?”容瑕指着自己的唇。

  “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脖颈。

  “还是……”他脱去身上的内袍,露出红色的里衣,他拉开衣襟,露出性感地锁骨,“还是这?”

  班婳把人往床上一扑,骑坐在容瑕的腰上,伸手取下自己发间的红玉钗,任由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如烈火般的红唇轻扬:“我都想吃,美人,你便从了我吧。”

  妖精,妖精!

  容瑕觉得,此刻便是让他死在这个女人的手里,他也甘之如饴,不会有半点反抗。

  “侯爷!”门外响起杜九焦急的声音,“侯爷,出事了。”

  班婳遗憾地看了眼容瑕半露未露的胸膛,帮他把里衣整理好,转头走到门口拉开一道门缝:“什么事?”

  新娘的妆容十分厚重,一般人用这样的妆容,都会显得死板与僵硬,但是班婳不同,越是艳丽的妆,越是厚重的妆,她就越加明艳。杜九看到班婳后,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忙行礼道:“刚才传来消息,宁王与谢家大郎发生口角之争,宁王气急之下,一刀捅伤了谢大郎。谢家人向静亭公府求医,但是据说这两个大夫跟着郡主……夫人陪嫁到了行宫,现在谢家人已经求上了门。”

  比较奇怪的是,为什么是福乐郡主来开门,他们家侯爷呢?

  “宁王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班婳气恼道,“他那么能,怎么不把自己一刀捅死?!”

  杜九想,大概是宁王还没有蠢到自己砍自己的地步吧。

  “婳婳别气,”容瑕披着外袍走到班婳身边,见杜九垂首躬身的模样,便道:“谢家人不知道今日乃是婳婳与我的大好日子吗?整个京城难道就没有别的大夫,非要来我们白首园要人?”

  杜九听出侯爷语气里的不悦,忙道:“侯爷,属下本也是这么想的,哪知道忠平伯亲自上门哭求,其他人做不了这个主,现在园里还有不少宾客在,若是直接不管,属下担心别人说闲话。”

  “不他们爱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去,”班婳冷哼,“打扰别人的好日子,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让人把两个大夫带过去,”班婳语气冷淡,到底没有拒绝谢家人的请求,“只是这两个大夫是我班家敬养着的,不管人有没有救回来,都不能让两位大夫受委屈。杜护卫,你多安排几个人跟着一块儿去,免得谢家人发疯,让我们自己人受委屈。”

  “是。”杜九领命退下,待走出几步远以后,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听侯爷的意思,回头一看,只看到侯爷低头与郡主说话的侧影,他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侯爷压根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走出正殿,见到了神情憔悴的忠平伯,对他抱拳道:“请忠平伯稍候,在下这就去请两位大夫。”

  “有劳杜先生。”忠平伯心头一颤,慌乱之中,竟是对杜九行了一个礼。

  忠平伯为尊,杜九为下,这个礼杜九哪里敢受,匆忙避开以后,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