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11 23:19      字数:13082
  德,大月宫的太监总管。

  她疑惑的偏了偏头,新帝登基,竟然会毫不避讳地用前任皇帝留下来的心腹太监,这个皇帝还真够奇怪的。

  忽然,原本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突然抬起头,她忘进一双漆黑犹如旋涡的双眸中。

  忽然,她身边的场景又变了,她站在了一个阴森可怖的地牢中,地牢的墙上满是斑驳的脏污痕迹,她分不清这只是简单的脏东西,还是……人血。

  身后传来痛苦的惨叫声,她慌张地回头,看到了那个穿着玄袍的男人,他背对着她站在一个牢门前,牢里关押的人她也认识,这些年一直只长个不长脑子的二皇子。

  二皇子张大嘴在骂着什么,可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她往前走了几步,在快要靠近玄衣男人的时候,便又走不动了。仿佛有什么在拖着她的脚,不让她靠近。

  用来关押二皇子的是个牢笼,二皇子蹲在里面,犹如一只丧家之犬。

  “戾王殿下,您就在此处好好颐养天年吧,”王德笑眯眯地看着牢房里的二皇子,“这里风景别致,相信殿下您一定会很快习惯的。”

  班婳这才注意到,王德左手缺了三根手指,看起来格外奇怪。

  戾王……

  这是新帝给二皇子的封号么?

  突然,玄衣男人忽然转过身来,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掉入了无尽深渊,满身冷汗地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床帐上的莲纹。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她披上外衫,从床上走到桌边桌下,沉思良久以后还是无奈地叹口气。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做梦了,就不能让她看清那个玄衣男人是谁吗?这简直就是拿着饵料钓鱼,鱼儿想上钩还不让,简直有病。班婳觉得自己不高兴了,偏偏这个不高兴还来得莫名其妙。

  如意进来的时候,见到班婳嘟着脸坐在桌边生闷气,忍不住想到:“郡主,您睡了一觉心情还不好么?”

  “越睡越生气,”班婳把手往桌上一拍,桌上的茶壶都跟着跳了跳,“这简直就是耍着人玩,以后见到有人喜欢穿黑衣服,我先揍了再说!”

  如意:???

  “姐!”班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不过他知道班婳有可能还没起床,所以没有闯进来,“容伯爷又给我送礼物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反正他就是一座过河桥,再好的东西也只是在他头上过过路,跟他没啥关系。

  班婳想到自己送错的那个糖人,于是更气了。

  她撇了撇嘴,哼哼道:“我不看。”

  如意伺候着她穿好衣,又把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梳顺,才转身去开门。

  “世子,请。”如意给班恒打了一个眼色,示意郡主的心情可能有些不好。

  班恒迈进去的脚往后缩了缩,但是见他姐坐在桌子旁,委屈巴巴地模样,他又硬撑着头皮走了进去,“姐,你怎么了,不高兴?”

  班婳趴在桌上,抬起眼皮看了眼班恒,有气无力道:“我又做梦了。”

  一听到姐姐提“梦”这个字,班恒心里就无比紧张,他绷着脸,屏住呼吸道,“你……看清脸了吗?”

  班婳摇头。

  班恒瞬间泄气,小声道:“老天爷这是耍着我们玩啊。”

  让他们知道了,却又不让他们知道清楚,这比不知道还要让人纠结啊。就跟人在看一场特意有意思的事,兴趣正浓时,突然这些戏子收起行头,高冷的表示,他们不爱唱了?

  如意见姐弟俩似乎有悄悄话要说,便识趣地退到了外间。

  回头还能见到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她忍不住摇头轻笑,郡主与世子的感情真好。

  “姐,算了吧,”班恒道,“反正这些梦也没用处,咱们还是别费这脑子去想了。你有时间就去看看美人,遇到不喜欢的人就欺负欺负,好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不就是个梦么,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其实还是有点用处的,”班婳笑得一脸满足,“知道总跟我过不去的那个蒋洛日后过得不好,我心情就好了。”

  班恒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日子过得怎么样?”

  “被关在牢笼里,还得了一个称号戾王,”班婳感慨,“那个地牢阴森黑暗,以他的性格待在里面,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发疯。”

  有了一个最惨的人做对比,他们班家似乎又不是那么惨了。

  班恒笑出声:“像他那样的人,就该活得艰难一点。”

  姐弟两人聊着蒋洛的下场,心情顿时又愉快起来,直到晚饭时间快到了,班恒才突然想起,容瑕让人送来的东西,他还没有给他姐。

  他让等在门外的丫鬟把东西拿过来,然后递到班婳面前,“喏,盒子我没打开过,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班婳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放着一个用宝石搭成的孔雀摆件,孔雀尾巴上的宝石,每一颗都经过精挑细选,即使现在没有烛光,仍旧散发着美丽到极致的光彩。

  “嚯,”班恒惊艳地看着这个摆件,“这位容伯爷别的不说,为人还是挺大方哈。”

  自从互相认识以来,容瑕给他姐送的东西,不是宝石就是玉,都是稀罕的好东西。有句话说得好,男人愿意给女人花银子,不一定是有多爱她,不愿意给她花银子,是肯定不爱她的。

  班恒觉得这话挺有道理,见到容伯爷为人这么大方,他有些放心了,至少他姐嫁过去以后,不用过苦日子了。

  看容伯爷穿着总是偏素雅,不过对他姐好像没有这方面的要求,送来的这些东西,哪个不是又艳又美,倒像是替他姐量身定做的一般。

  班婳摸着孔雀摆件尾巴上的蓝宝石,对这个摆件倒是挺喜欢。

  “郡主,”如意急急地走来,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严家二公子坚持要见您,已经在府门外站了近一个时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孔雀宝石摆件:终于轮到我做了一次主角,我比糖人值钱多了。

  第74章

  听到严二公子这个称呼,班婳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看小说到网

  “他不是病得起不了床么,跑到我们家门口站着是什么意思?”班恒气得跳了起来,“管他什么相府公子,让护卫把人给赶走!”这人简直有毛病,明知道他姐已经跟容瑕定亲了,还跑来找他姐干什么?

  这话传出去了,就算是容瑕不在意,别人说起来也不会太好听。

  “叫人去通知严相府上的人,别到时候磕着碰着,又怪我们国公府的台阶没修好,绊住这位贵公子的脚了,”班恒对严甄这种行为不满到了极点,要不是严甄平时不出门,他早套麻袋把人给揍一顿了。

  “严家怎么教的孩子,一点规矩都不懂!”末了,班恒不忘骂了一句这个。

  班婳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姐,这种人你别搭理他,越理他,他就会越来劲儿,”班恒余怒未消,转头对班婳道,“说什么情深似海,实际上他就是看多了书,爱的就是情深似海,你可不要见他可怜,就心软了。”

  班婳从头到尾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结果什么话都让班恒说得差不多了。

  “好好,我不见他,你跟他气什么?”班婳拍了拍班恒的脑袋,就像是主人再安抚宠物狗,班恒一边闹着不让摸脑袋,一边把气给顺下来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班恒可以揍人,套麻袋,带着小厮找人麻烦,但是就是不擅长动脑子,虽然他觉得班婳不比他聪明到哪儿去,但脑子还是要好那么一点点的。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派人去严相府,让他们把人带回去,”班婳站起身,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我一个身在孝期,又已定亲的人,又怎么能去见外男呢。”

  班恒:“可是你上午才出去买了糖人回来,这个借口是不是太牵强。”

  “那你觉得用一个牵强的借口好,还是直接说,我根本懒得见他好?”班婳反问。

  “那还是牵强着吧,好歹还有个借口,”班恒摸了摸鼻子,转身匆匆走出院子,找父母亲去了。

  不过班婳与班恒能想到的,阴氏早就想到了,见儿子进来,她便开口道:“不要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已经派人去严相府了。”

  班恒一屁股坐下,有些不高兴道:“这严甄也太不识趣了,存心是想给京城其他人找乐子看。”

  “年轻人读了几首意境优美的情诗,便觉得爱情是世间最美丽的东西,其他一切都是俗物。唯有为这份爱情呕心沥血,生生死死,方能显出他的深情还有爱情的美。”阴氏语气有些淡淡,“然而世间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更多的却是相濡以沫,携手到老。严家二郎,是把书读傻了,严家人没有教好他。”

  她敢肯定,严晖绝对不知道严甄在做什么。如今严家刚复起,根基还未稳,严晖最怕的就是再出事,又怎么可能纵容儿子回来。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严甄是偷偷跑出门的。

  一个人拥有了权利,失去后又得到,自然会万分小心,万分珍惜,又怎么会猖狂得忘乎所以?

  严甄在家中休养了很久,一度差点熬不过去,直到大哥一巴掌打醒了他,他才从浑浑噩噩中醒过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家中休养,虽然日日挂念福乐郡主,却碍于家人的关心,没有把这些思念宣之于口。

  本来他想着,父亲已经重得陛下信任,他也准备到朝堂上任职,到时候再靠着自己的真本事,让郡主看到他的能力与真心,让她愿意下嫁。

  靠着这个念想,他从床上做了起来,每日坚持锻炼身体,现如今精气神已经恢复了大半,甚至瞧着与福乐郡主初遇时,还要结实几分。可是他设想得再完美,却没有想到,在他恢复的这几个月里,班婳已经跟别人订了亲。

  偶然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他整个人犹如被重击了一般,恍恍惚惚地往外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班家大门外。他不敢上前去敲门,他甚至没有勇气对着班婳问一声,你真的要嫁给容伯爷了吗?

  他知道自己骨子里是懦弱的。

  “二弟,”严茗赶过来时,见弟弟还傻愣愣地站在班家门口,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想起他身子刚好,便压着心底的怒气道,“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就在他以为二弟会拒绝时,没想到二弟竟然会乖乖点头,他心底的火气顿时消去了一半。

  “大哥,我不想骑马,我们走回去,”严甄回头看了眼班家紧闭的大门,转头便朝严相府的方向走。

  严茗愣了片刻,跟了上去。

  “大哥,”严甄神情有些茫然地看着严茗,“福乐郡主何时……与成安伯定的亲?”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大长公主遇刺后,让两人定下来的,”严茗对班家感官十分复杂,有愧有怨,所以反而并不太喜欢关注班家的消息。他能知道的,也都是从外面听到的那些传言。

  “大长公主殿下遇刺之时,”严甄怔怔地想了很久,“成安伯心仪她么?”

  成安伯是个文雅之人,福乐郡主似乎并太喜欢书画一类,他担心两人在一起后关系不和睦,郡主会受到冷落。

  “这个……”严茗叹了口气,见二弟这副痴傻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因为大长公主临死之言,才不得不应承下来娶回家的女子,成安伯又会有多喜欢呢?如今谁不知道,容瑕年纪轻轻便成为吏部尚书,一是因为皇上信任他,二是因为皇上有心补偿他。

  有什么人能让皇上做出补偿的行为?自然只有班家。

  大长公主拿命来护住陛下安全,陛下自然要满足她老人家临死前的愿望,那么也就只能委屈成安伯了。但是这些话他不能告诉弟弟,便点头道,“据传成安伯常常陪同福乐郡主在外游玩,两人举止亲密,想来应该是喜欢的。”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严甄勉强了笑了笑,“大哥,你上次说户部有个空缺,我想去试试。”

  严茗见二弟想通了,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行,回去我就让人去安排。”

  “小严大人,严二公子。”

  有些人,总是会在你不想他出现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对于严茗来说,容瑕就是他现在不想见的人。当初若不是容瑕落井下石,他们严家的名声也不会一落千丈。

  “容伯爷,”严茗对骑在马上的容瑕抱拳,“在下现恭贺容伯爷升迁之喜。”

  “小严大人客气了,全靠皇上厚爱,在下才能有此殊荣。” 容瑕目光落到严甄身上。

  “严二公子好些日子不见,倒是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精神了许多,”容瑕似笑非笑道,“看来休养得不错。”

  严甄抬了抬肩,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他对容瑕作揖道,“多谢容伯爷关心,在下很好。”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见到容瑕,似乎还是在石家别庄的时候。那时候他有心求娶福乐郡主,就在他想向福乐郡主剖白心意的时候,盛装打扮过得容伯爷突然出现。容瑕的出现,把别庄其他男人比得黯淡无光,甚至包括他。

  看着这个微笑的男人,严茗再一次意识到,他比不上这个男人。

  无论是容貌,气势还能才能。

  这对于一个男人说,是最大的打击,心仪的女子将要嫁给别人,而这个别人处处都比他出色。

  “二公子没事就好。”容瑕轻笑一声,他语气里不带任何恶意,但是严甄却感受得到,这个男人看不起他,或者说,他在蔑视他。

  严甄面色有些冷,没有说话。

  容瑕仿佛没有看到他不太好看的脸色,莹白如玉的手捏着马鞭把玩着,笑着道:“听说严相爷最近对户部某个空缺很感兴趣?”

  严茗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谨慎起来:“成安伯这话是何意?”他不敢小瞧容瑕这个人,此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却盛名在外,如今在朝中还小有势力,加上由于他与福乐郡主定亲,让朝上一些与班家关系好的闲散勋贵也会有意无意帮他一把,这样的人很不好得罪,甚至说轻易得罪不起。

  “小严大人想多了,容某不过是多问一句而已,”容瑕坐直身体,马鞭也从右手换到了左手,“既然二公子身体痊愈,到户部补个空缺,倒也是合适的。”

  严茗勉强陪了一个笑,没有说话。

  容瑕见兄弟二人这副模样,脸上的笑容越加谦和:“二位贵人事忙,我不便多扰。在下还有要事去拜访静亭公,便先告辞了。”

  严甄面色一黯。

  严茗咬着牙朝容瑕拱手道:“伯爷慢走。”

  “告辞!”容瑕一拍马儿,马儿缓缓从两人身边走过,还悠闲地甩了甩马尾巴。

  严茗盯着容瑕离去的背影,脸色变来变去,终究忍下了这口气,他转头对严甄道:“二弟,我们走。”

  严甄愣了愣,缓缓跟在了严茗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容瑕与往日的模样,似有不同了。可究竟哪里不同,他亦说不来。

  或许是他内心,嫉妒此人的缘故吧。

  “伯爷,我们真去国公府?”杜九问道。

  容瑕淡淡道,“我忘记了带拜帖,便不去了。”

  杜九:你高兴就好。

  容瑕正欲转头回去,就见前方一顶轻纱小轿朝这边行来。小轿轻纱重重,隐隐可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坐在里面。

  不多时,这顶小轿停在了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容瑕:(*^__^*)微笑的我,总是如此的温和。

  晚安~祝大家平平安安,幸福安康~

  第75章

  像这种轻纱小轿,不是正经人家女儿乘坐的轿子,更像是舞女歌姬或是风尘女子使用的东西。 移动网

  见轿子停到了自己面前,容瑕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马儿,准备绕开轿子离开。

  “奴家芸娘见过成安伯。”一个身着雪色纱衣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身材丰盈,就像是熟透的蜜桃,散发着吸引男人的魅力。与身材相比,她的相貌反而稍微逊色一些,满身风尘,但是在容瑕面前,却收敛得极好。

  容瑕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没有说话。

  杜九对这个女人还有印象,但是上一次见到芸娘的时候,她还穿着普通妇人装,头发也简简单单用布包裹着,没有想到几个月过去,她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从一朵朴素的茶花变成了妖艳的美女蛇。

  “姑娘,”杜九开口道,“不知姑娘有何事?”

  “奴家上香回来,碰巧遇到成安伯,便想向伯爷行个礼。”芸娘对容瑕徐徐一福,“多谢伯爷助了芸娘一臂之力。”

  她到京城等了足足一月有余,也曾到谢家拜访过,可是谢家的门房根本不让她进门,甚至还奚落她一个风尘女子,竟也妄想嫁进谢家大门,实在是可笑至极。

  是,她是可笑,是有了妄想之心,可这些妄想不是他们谢家二公子给她的吗?

  是,她是风尘女人,配不上谢家门楣,可是当初是谢家二公子想带她私奔,不是她求着谢启临带她走,究竟是谁更可耻,谁更可笑?

  她不甘心,她想要找谢启临说清楚,可是她一个风尘女子,还是离开京城两年的风尘女人,四处求助无门,正在绝望的时候,还是成安伯府的护卫带她见到了谢二郎。

  犹记得情深时,他为她描眉作画,她唤他二郎,他说她是清莲,最是美丽高洁。往日满嘴甜言蜜语的男人,却任由她被谢家下人辱骂,仿佛往日那些深情皆是过眼云烟。

  她见到他的时候,他正与几个文人在吟诗作赋,即使戴着一枚银色面具,也仍旧不损他的风雅。

  他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出现,愣了很久后,才走到她面前,带着一种陌生的表情看着她。

  似懊恼,似愧疚,但是更多的是尴尬。

  “芸娘,”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怎么来的京城?”

  是啊,一个没有路引的女人,身上银钱有限的女人,是怎么来的京城呢?

  芸娘冷笑地看着谢启临:“二郎,我身为女子,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说完这句话,她看到谢启临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似乎担心其他读书人看到她,便把她带到了僻静处。

  “芸娘,是我对不起你。”谢启临给了她一个荷包,里面有不少银子,足够她舒舒服服过上好多年的日子,甚至在京城里买一栋小独院。

  “还是做你的谢家二公子好,”芸娘笑着接下荷包,“单着装银子的荷包,只怕也要值几十两银子呢。不像当年,你养着我这个没什么用处的女人,四处求人卖字画。”

  “芸娘……”

  “谢二公子不必再解释了,芸娘虽乃一介风尘女子,但也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如何写,”芸娘对谢启临行了一个福礼,“谢君赠我一场欢喜梦,如今梦醒了,芸娘也该回去了。”

  “你去哪儿?”谢启临开口道,“你一个人在京城无依无靠,我让人替你安排住的地方……”

  “难道谢公子还要养着我做外室么?”芸娘冷笑,“公子带着芸娘,负了一个女子,难道还要负了你未来的娘子?便是谢公子舍得,芸娘也是舍不得了。孽,芸娘作过一次,已经不想再作第二次了。”

  谢启临怔怔地看着芸娘,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席话,半晌才道:“往事与你无关,皆怨我。你不必与我置气,我只想给你找个安身立命之处,并没有养你做外室的意思,你再相信我一次。”

  “便是公子无此意,但人多嘴杂,谁能保证你未来的娘子不会误会?”芸娘轻笑出声,不知道是在笑谢启临还是在笑自己,“女儿家的心很软,请公子多多怜惜。”

  “那你要去哪儿?”

  “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芸娘捏紧手里的荷包,“奴家本该是玉臂任人枕,朱唇任人尝的人,是公子赠予了奴家一场欢喜梦,如今梦醒,自然该做回自己。”

  “公子,奴家告辞。祝君余生安康,子孙金玉满堂。”

  “芸娘!”谢启临抓住了芸娘的手。

  芸娘回头看着他:“公子舍不得芸娘,是想纳芸娘进府为妾么?”

  谢启临的手如同火烧般的松开,他愧疚地看着芸娘:“我很抱歉,芸娘。”

  “谢公子不必多言,”芸娘垂下眼睑,看着自己被抓皱的衣服,这套衣服她一直没舍得穿,是今天特意换上的。裙摆上还绣着他最喜欢的莲花,不过他现在也不会注意到这些了,“公子针对芸娘心有所愧,便请公子回答芸娘一个问题。”

  “你问。”

  “当年你携芸娘私奔,真的是因为心悦芸娘吗?”

  谢启临沉默着没有说话。

  芸娘面色苍白地笑了笑:“奴家明白了。”

  再次看到杜九,深藏在脑子里的这段记忆便浮现了出来,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转头看向班家大门上的牌匾,“奴家并无他意,只是今日有缘得遇伯爷,便想向伯爷道个谢。”

  “另外……”芸娘妖艳一笑,风尘气十足,“福乐郡主是个好女子,请伯爷好好待她。”

  她向容瑕道谢的时候,没有行大礼,说完这句话以后,反而是结结实实行了一个大礼。

  没有人知道,对于她而言,过往那段荒唐,唯一庆幸的竟是她遇到了一个好女人。当年但凡班婳狠心一些,不讲理一些,她早就身首异处,哪还能活到今日?

  她不止一次想过,或许福乐郡主已经猜到她跟谢启临并不会长久,所以不仅没有怨恨她,反而送了她一笔银钱。

  全靠着这笔银钱,她才能走到京城,再次见到让她轰轰烈烈一番的男人。

  吱呀。

  班府大门打开,班恒从门后走出来,看到自家大门口站着这么多人,疑惑地看向容瑕。

  胆大包天,竟然跑在他们班家门口跟女人**,这是挑事啊?

  “你堵在门口干什么,到底还出不出去?”走在后面的班婳见班恒傻愣愣地站在门口,伸手戳了戳他,把头伸出去朝外张望。

  “姐!”

  班恒来不及拦,只好无奈的摸了摸脸,跟在他姐身后走了出去。

  班婳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不少人,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她首先看到的不是容瑕,而是芸娘。

  “是你?”班婳惊讶地看着芸娘,尽管两年过去,尽管芸娘的妆容比以往更艳,但是班婳却是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郡主,”芸娘朝班婳恭敬一拜,“奴家路遇成安伯,因成安伯对奴家有恩,所以奴家特下轿向他道谢。”这是向班婳解释,她为什么跟容瑕一起站在班家大门口了。

  班婳这才注意到容瑕,她望了望天,天色已经不早:“这都傍晚了,你吃了没?”

  容瑕从马背上下来,走到班婳面前:“我不饿,方才听到有人来找你麻烦,所以我就过来瞧瞧。”

  麻烦?

  班婳呆了片刻,才明白容瑕是在说谁,她干咳一声:“我没见他,人已经被严家领走了。”

  容瑕笑了笑:“我知道。”

  然而他这温柔的笑容在此刻吸引不了班婳,因为班婳的注意力已经飘到了芸娘身上。她走到芸娘身边,看了眼她身后的轻纱小轿,以及她脸上的妆容,没有问她现在住在哪儿,只是道:“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去年的时候,”芸娘没有提那次差点用窗户撑杆砸到成安伯的事,只是道,“郡主一切可还好?”

  “一切都挺好,”班婳想起当年谢启临跟芸娘私奔后发生的那些事,叹了口气,“你不该回来的。”

  “芸娘从小在京城长大,其他地方虽然好,但终究不是我的故乡,独自一人过活也没什么意思,”芸娘低头笑了笑,“见到郡主一切都好,芸娘便放心了。”

  班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嗤笑一声:“往事如风,不必再提,由他去吧。”

  “是啊,”芸娘跟着笑了笑,“奴家当年不懂事,害得郡主受了那么多委屈,这辈子只怕都不能偿还郡主了。”

  “这与你有何干,”班婳摇头,“负我者尚未提愧疚,你何必有愧?”

  芸娘抬头,见容瑕就站在她们俩不远处,担心自己再提谢启临,会让成安伯对郡主产生误会,便不再开口提往事。她心中对班婳有愧,又听说了外面那些传言,担心成安伯对班婳不好,班婳会受委屈。

  女人怕嫁错郎,福乐郡主又与成安伯性格差别这么大,她真担心成安伯介意郡主的过往。

  她觉得自己是风尘女子,若是与班婳站在一起太久,会惹来其他人说班婳闲话,便道:“郡主,时辰不早,奴家告退。”

  “天这么晚了,”班婳见芸娘坐的轿子不太严实,便叫来了两个护卫,“他们都是班家的好手,这会儿路黑人少,让他们陪你一起回去。”

  芸娘忙摇头道:“这可如何使得?”

  “不必推辞,你这么回去,我也不放心。”班婳摆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

  尽管班婳用的是不用商量的语气,芸娘却是心里一暖,她朝班婳行了一个礼,坐进了轻纱小轿中。

  几个轿夫原本内心对芸娘这种风尘女子有些轻视,可是见她竟与郡主这种贵人认识,贵人还亲自派护卫送她,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敬畏之心。在普通百姓看来,给贵人家看门的人,也很是了不起的,他们更不敢得罪。

  芸娘走后,班婳转头看容瑕:“你还不回去,难道想留在我家门口当耳报神?”

  “莫说耳报神,便是给婳婳做马夫也是使得,”容瑕看着远去的轻纱小轿,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个叫芸娘的女人只怕不是碰巧路过,她是来找婳婳的?

  可是为什么见到婳婳以后,反而什么话也不说了?

  难道是因为他在的缘故?

  “罢了罢了,若是让别人知道我让你这个谦谦君子做马夫,那我可要被千夫所指了,”班婳摸了摸容瑕坐骑的脖子,“快些回去吧,明日二皇子大婚,你一早就要进宫,晚上早些睡。”

  “好。”容瑕笑了笑,没有跟班婳提严甄的事情,班婳也没有跟他解释什么,两人相视而笑,容瑕翻身上马。

  “这是一匹好马,”班婳拍着马脖子,“可有名字。”

  “尚未。”容瑕的坐骑是一匹枣红马,额际还有一缕白毛,毛发油亮,双目有神,四蹄健硕有力,是匹难得的好马。

  马儿在班婳身上蹭了蹭,似乎很亲近她。

  容瑕见这匹脾性不太好的马,竟然如此亲近班婳,便道:“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

  “它的毛这么红……”

  杜九顿时立起了耳朵,这匹马可是万金难得的御赐宝马,名气可不能太随便。

  “就叫白玉糕吧。”

  毛红为什么要叫白玉糕,不应该叫红玉糕,红枣糕?

  不对,这么威风凛凛的骏马,为什么要叫这么土的名字?!

  “为什么,会想到取这个名字?”容瑕也没料到自己的爱马会被取这么随意的名儿,见这马儿还傻乎乎地蹭着班婳的手。作为一个主人,秉着对爱马认真负责的态度,容瑕觉得自己还能替马儿争取一下。

  “它这一身红,就额头处的白毛最为闪亮,”班婳温柔地摸着马儿脖子,“叫白玉糕正合适。”

  容瑕张了张嘴,最后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个名字确实挺合适。”

  杜九:你们……开心就好。

  “婳婳很喜欢马儿?”容瑕见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马儿身上,在马背上伏身看着班婳,“我府里还有一匹这种品种的马儿,明日我便让人给你送过来。”

  “不了,”班婳摇头,“那只肯定是白玉糕的同伴,还是把它留在贵府陪着白玉糕吧。我有自己的坐骑,只是从小喜欢马儿,看到漂亮的马儿就忍不住想摸一摸。”

  她很小的时候,祖父就带她坐在马背上玩儿,跟她讲战场上的事情,还有将领与自己马儿之间的故事,以至于她从小就形成了一个观念,那就是马儿是自己的伙伴,就算它老了,也要好好养着他,不随意丢弃,更不会随意替换。

  容瑕想起,班婳确实常骑一匹白色的马:“是那匹白色的马?”

  “对,”班婳点头,“它叫墨玉,是陛下赏下来的。”

  “墨玉?”容瑕哑然失笑,一匹白马取名为墨玉?

  “恩,它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是墨玉一样,”提到自己的爱马,班婳十分骄傲,“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带它跟你比一比骑术。”

  “好。”容瑕一口应了下来。

  杜九面无表情地想,自家的马儿就叫墨玉,别人家的马就叫白玉糕,不加后面的糕字不是挺好?

  “行啦,”班婳把手从马儿身上收回来,“你回去吧。”

  容瑕看着班婳,她的眼睛很美,就像是一汪湖泊,干净澄澈,干净得让他差点移不开眼睛。可是这双干净的眼睛里,却没有不舍,没有留恋,甚至看不到多少情谊。

  她并不喜欢他,或者说……并未对他动心。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喜欢的摆件,一只漂亮的孔雀,有惊艳,有欣赏,唯一缺少的便是男女之间的情愫。

  “告辞。”容瑕笑了笑。

  “嗯,”班婳笑得眉眼弯弯,对容瑕摇了摇手,“慢走。”

  马蹄声轻响,待容瑕的身影看不见以后,班婳转头对班恒道:“走,回去。”

  “姐,我们不去别庄了?”班恒本来还想着再去埋点银子什么的,没想到出门就遇到了容瑕,一来二去就把时间拖到了现在。

  “不去,”班婳抬头看天,“天都快要黑了,下次吧。”

  “好吧。”班恒有些失落,埋过两次银子后,他突然觉得,挖坑埋银子这种感觉还是挺爽的,他有些爱上这种游戏了。

  贵人们住的地区离芸娘住的楼子有很大一段距离,几个轿夫一路快行,还没到楼子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

  越靠近红灯区的地方,来往人员的身份就越复杂,有时候遇到几个不讲理的酒鬼撒酒疯,他们还要小心应付。刚进巷口,就有一个衣衫凌乱,做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着,似乎在抱怨官场不公,又似在咒骂亲朋。随后他一头撞在轿子上,摔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他正欲开口大骂,哪知道一个男人走到他面前,拔出散发着幽幽寒光的大刀,他顿时吓得一声不吭。

  大业朝能佩戴武器在大街上行走的,都是有特定身份的人,比如士兵,衙役,品级高的贵人护卫,一般百姓谁敢扛这种刀走在大街上,不出二十步就会被扭送到衙门。

  他以为这轻纱小轿里坐着的乃是那个贵人喜好的花魁,所以才会派护卫送回来,于是等这行人离开以后,才敢小声咒骂起来。

  “不过是个□□,有什么了不起,等大爷我……考上状元,连公主都能娶。书中自有、自有颜如玉,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打着酒嗝,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沾上的灰也不拍,便跌跌撞撞走开了。

  走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口,他看到两个黑衣人正把一把刀从某个肥硕的男人肚子里□□,他吓得差点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被人拿刀吓了一吓,他竟是忍住了没有发生,直到黑衣人离开很久以后,他才敢扶着墙一步一挪靠近躺在地上的男人。

  不知道踩在了什么地上,他往前一扑,刚好摔在了胖男人面前。手撑在地上又黏又腻,他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看到手掌上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低头闻了闻,便忍不住大口呕吐出来。

  “杀人……杀人啦!”

  “杀人啦!”

  这个可怜的读书声,喊出了生平最大的声音,惊奇起百家灯火,也引来了衙门的人。

  死者身份很快确定,一个从五品的工部郎中,在满地贵人的京城,此人身份并不高。但是此人姓赵,是赵氏一组的偏支,祖上也是几代袭爵的贵族。

  赵氏一族的族长是赵力,他的长子赵俊现任兵部左侍郎,二子赵仲乃是薛州知州。赵家人十分低调,平时在京城并不显眼,唯一拿来作为谈资的,竟是他家早夭的第三子。

  因为赵家这位早夭的第三子曾与福乐郡主定下娃娃亲,后来这孩子夭折,这门亲事便自动作废。后来谢家又跟班婳退婚,于是赵家三郎早逝,便成了班婳克夫的铁证。尽管赵家人一次次的解释,是他们自家孩子身体不好,跟班婳无关,然而热爱八卦的人们,并不在意当事人的意见,甚至觉得赵家这是在讨好班家,仍旧自个儿猜测得很欢乐。

  在有谈资,有话题的时候,谁会在意当事人的意见,谁知道当事人是不是在撒谎?

  死者是组长赵力的堂弟赵贾,赵贾此人属于正事样样不会,吃喝嫖赌门门精通的堕落派纨绔,是以班淮为代表纨绔派不爱带着一起玩的那类,不过这两类纨绔互相看不顺眼,所以彼此间几乎很少有来往。

  赵贾身上有两处刀伤,自前腹穿透后背,可见凶手力气很大,而且有可能是两个人。

  谁会下这么大的力气去杀一个没多少用处的纨绔?要知道明天就是二皇子的大婚,京城里为了保证明天婚事不出意外,增派了许多人才对城内进行了严密的监控。

  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刺杀成功,而且他们还找不到凶手的半□□影,这里面的水就深了。

  为了不让婚事触霉头,这件刺杀案被暂时按压下来了。第二天一早,京城里一片红,谢家准备好的嫁妆一抬又一抬的抬出了门,虽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但也是让京城民众看到了不少热闹。

  班婳正在睡梦中,听到外面吹吹打打,她把被子往脑袋上一拉,蒙着头想要继续睡,可是吹吹打打结束了,又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她气得从外面坐起身,“外面怎么这么吵?!”

  “郡主,您忘了,今天是二皇子与谢家小姐大婚的日子啊,”如意知道郡主有起床气,忙小声安抚道,“外面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只怕要热闹一阵子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班婳揉了揉太阳丨穴,整个人往床上一躺,懒得像一根煮软的面条,“真不想起床。”

  “您不起没事,奴婢先伺候您洗脸漱口,”如意温柔笑道,“早饭我让人给您端进屋子来用?”

  “嗯。”班婳有气无力地趴在被子上,连脸都不想抬起来。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咯!”

  “新郎官呢?!”

  迎接新娘的马队到了谢家门口,大家才发现,来迎接谢宛谕进宫的不是二皇子,而是礼部的官员。谢家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

  按照规矩,皇子迎娶皇子妃,确实可以不用亲自前来,而是由迎亲使代为迎接。但是如果同住在京城,一般都不会讲究这个,就连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时候,也是太子亲自来迎接的。

  二皇子究竟是何意,竟如此不给谢家颜面?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快乐,因为一更君与二更君要在一起过节,所以我让他们合体了。

  更新君也是要过平安夜哒

  预祝大家圣诞节快乐,晚安~

  第76章

  谢宛谕静静地坐在闺房中,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一点点抓紧了身上的喜袍。

  时间那么快,又那么慢。

  她期待了很久,害怕了很久的日子终于到来,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她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迎亲使到啦!”

  听到“迎亲使”三个字,她心底颤了颤,就像是一根冰寒的针在她的心头扎了扎,她的内心顿时便变得空落落,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难过,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