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11 23:18      字数:13138
  班婳一揖到底。

  班婳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年轻郎君,他身穿紫袍,身材有些偏瘦,容貌还算能入眼,瞧着像是从鸭群里冲出来的呆头鹅。被一个不熟悉的人行这么一个大礼,班婳只能回了一个平辈礼,往后退了两步:“不知公子是?”

  严甄愣住,原来她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

  “姐,小心脚下。”班恒倒是认识严甄,不过他可不想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姐做出一副深情模样。

  “嗯。”班婳伸出手让班恒扶着,越过严甄,从他身边走过,来到了众人中间。

  “郡主,”石晋站起身,“请上座。”

  “石大人不必客气,”班婳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坐在了离李小茹不远的地方。李小如对班婳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见到她过来,她腰挺得更直了,腿并得更拢了。

  “李小姐。”班婳对李小如微微一颔首。

  “郡、郡主,”李小如从椅子上起身,对班婳行了一个屈膝福礼,脸上还带着几分激动。被这位郡主接连两次问她是谁,这次终于被认出来了,李小如的内心竟莫名有些感动。

  由此可见,人的要求低一点,可能会活得更快乐。

  想要讨好班婳的人并不少,所以尽管或许很多女眷内心并不喜欢她,但是有她在的地方,就不会冷场。

  严甄见班婳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回原位,连别人说了什么,也没心思继续听下去了。

  容瑕也没有理这位严公子,看杂耍的时候,该鼓掌鼓掌,该笑就笑,翩翩风度引得无数女子侧目。

  午宴过后,一些人去打马球,一些人举办诗会,惊艳了全场的班婳也心满意足地准备向主人家告辞,哪知道竟然被一个人叫住了。

  “郡主。”

  班婳回头,又是那个穿着紫衣的呆头鹅?她歪了歪头,鬓边的步摇跟着轻轻晃了晃。

  “郡主,在下严甄,唐突了郡主,请郡主恕罪。”严甄只觉得班婳歪头的动作,也美得倾城,忍不住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我、我就是……”

  “你就是严甄?”班婳瞧着对方这瘦瘦弱弱的小身板,看来这人真在家闹绝食了。

  见班婳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严甄显得十分激动:“正是在下,郡主你知道在下?“

  “略有所耳闻,”班婳觉得自己说话还是挺委婉的,“严公子有什么事吗?”

  严公子看着眼前这个美得宛如洛神的女子,心中有万千情谊,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抱歉,我打扰到二位了么?”

  容瑕站在九曲回廊下,身子斜靠在红柱上,面带微笑,金色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秋风骤起,尽显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  容瑕:跟二更君一起微笑,晚安~

  第38章

  班婳怔怔地回头,看向了回廊下的男人。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向来不爱读书的班婳,脑子里竟闪现出这三句话,出处、著作人是谁她已经记不得了,唯有这三句话在看到容瑕时,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她微笑着偏了偏头,看来她也是能念一两句诗词的,只是没有找到适合她念诗的环境。

  美色当前,任何人都能变成博览群书的有才之人,比如说……她。

  见班婳注意到自己,容瑕站直身体,整了整衣袍,走到班婳与严甄面前:“二位这是打算回去了?”

  严甄没有想到自己特意挑了一个其他人去吟诗作画,骑马打球的时间来找班郡主说话,也会有人过来打扰他们。他看到容瑕径直朝这边走过来,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给容瑕见礼。

  “容伯爷。”严甄内心很想让容瑕走开,然而这话他开不了口,也没法开口。

  “严公子,”容瑕回了一个礼,转头对班婳道,“郡主,不再继续玩一会儿?”

  班婳摇了摇头:“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严甄看了眼天色,午时过去还不到一个时辰,阳光最是暖和的时候,怎么会是天色不早呢?他恍然明白过来,福乐郡主只怕是觉得有些无聊了,忙开口道,“附近有个地方景致很好,郡主若是不嫌弃,在下陪你走一走吧。”

  容瑕觉得今天的太阳晒得人有些不舒服,让他心里燥得慌。他把手背在身后,视线落在班婳的裙摆上。裙后摆绣着孔雀尾,在阳光下反射出华丽的光彩,站在阳光下的她,恍惚真的变成了一只骄傲美丽的孔雀,全身都在发光。

  “我觉得不用了,”班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裙衫,微笑道,“我今日穿的衣服,不宜走得太远。”

  严甄愣愣地看着微笑的班婳,整个人都呆住了:“你、你这样很美。”

  “谢谢。”班婳扶了一下鬓边的发钗,毫不谦虚地接下了这句赞美。

  “我,那个……”严甄的脸顿时红得快要滴血,“我没有撒谎。”

  “嗯,”没有哪个女人会讨厌别人夸自己美,班婳对严甄笑道,“严公子,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严甄扭头看向容瑕,对他作揖道,“容伯爷,在下与郡主有些话想说。”

  能不能请你走远一点?

  “抱歉,”容瑕对严甄笑了笑,对班婳道,“郡主,在下就在不远处。”

  班婳回以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容瑕是担心她与严甄私下在一起出什么问题,所以特意说明的吗?

  外面果然说得没错,容公子是一个难得的君子。

  班婳没有让随身伺候的婢女退下,待容瑕走开以后,她便开口问,“严公子请讲。”

  “郡主,上次皇家狩猎场一别,郡主芳姿在下便再不能忘,”严公子对班婳作揖道,“不知前几日,周太太所说一事,郡主意下如何?”

  班婳往旁边移了一步,避开了严甄这个礼:“严公子,您这话略唐突了些。”这真是一个读书读傻了,谁会忽然跑到一个异性面前说,我上次看到你后,就想娶你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在下也知此言甚是冒犯,”严甄苦笑,“只是情不知所起,记在了心底便再不能忘。”

  “若能求娶到郡主,我定好好待郡主,不纳小妾通房,一生一世必不慢待郡主。”严公子还是很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请郡主考虑在下。”

  这段告白,已经是十分大胆的了,以严家的家教,若是得知儿子对姑娘说如此露骨的话,只怕要押着严甄跪祖宗牌位。他知道自己这样太过荒唐,可是他心里害怕,害怕今日不说出心意,福乐郡主就不会多看他一眼,班家也不会考虑两家的婚事。

  听完严甄的话,班婳却莫名想起了容伯爷前几天送她回府时讲的那个故事,那个书生求娶千金小姐时,也曾说过要一辈子善待这位小姐,可是这位小姐因为生不出儿子,最后被婆婆磋磨而死,书生娶了大官之女,婆婆反封了诰命。

  由此可见,男人的誓言是做不得准的。

  “严公子这话我有些不明白,”班婳扶着丫鬟如意的手,缓缓走向一座凉亭,那里离容瑕所站的地方更近,“我与你从未来往过,你怎么就认定我能与你相守一生?”

  “郡主你或许不知,当你身穿红衣,骑着马儿出现在猎场时,整个猎场因为你的出现而变得黯然失色,若能求得郡主下嫁,在下万死无憾。”跟在班婳身后,继续述着衷肠。

  你都死了,我嫁给你做什么,当寡妇吗?

  班婳抬起宝石绣花鞋踩在汉白玉阶上,走到了亭中坐下,单手托腮,看向了九曲回廊拐角处的容瑕,容瑕遥遥向她拱了拱手。班婳笑着收回视线,转头见严甄还双目灼灼看着自己,便道:“若是令堂不喜欢我,坚持让你纳妾,你又怎么办?”

  “母亲不会这么做,”严甄摇头,“她向来疼爱我。”

  “万一我生不出孩子,她坚持要这么做呢?”班婳问,“那到时候我怎么办 ?”

  严甄仍旧摇头:“不、她不会的。”

  班婳轻笑一声,不再看严甄:“我以为严公子会说,你会护着我,比不会让我受半分委屈。”

  严甄愣住,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娘子会与母亲之间会有矛盾,母亲那么温柔大度,身边的下人也都规规矩矩,小心伺候主子,郡主为什么会想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见他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这些,班婳觉得这个严甄挺可爱,像小孩子一样可爱。

  “严公子可能不太了解我,”班婳露出一个懒散的笑容,“我自小就穿家里最好的布料,家里养着十余个厨子,全都是为了我养着。华服美食仆妇成群是我的爱好,什么诗词歌赋,贤良淑德,持家有道,都与我没什么关系。”

  严甄身边全是贤德的女子,哪见过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他看着班婳慵懒的模样,心口噗通噗通直跳。他神情恍惚地想,这般美人,便是让他跪下来给她脱鞋袜,他也是愿意的。

  华服美食,金银珠宝,这样的女儿家,本该金尊玉贵养着,不能受半点委屈。

  只要她愿意多看他一眼,他愿意为她送上自己的一切。

  “我愿意的,”严甄急急地开口,“我真的愿意。”

  班婳看着眼前这个面红如血,说话结结巴巴的男人,或者说是少年,忽然掩着嘴笑了起来:“谢谢,不过很抱歉,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为什么?”严甄急切地问道,“我可以努力做到你要求的一切,我真的愿意为你去做。”

  “我知道。”班婳知道此刻的严甄说的是真心话,但也只是此刻而已,这个男人出生于礼教严苛的家庭,他甚至不近女色,一心读书,成为了父母眼中上进踏实的好孩子。

  她与他认知中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所以他被吸引了,并且对她念念不忘了。就像是吃惯了米饭的人,突然有一天吃到了从西域传来的烤肉,顿时觉得它是无上美味,其他的饭食都不如这块烤肉。

  但是吃惯了米饭的人,就算一时间迷恋烤肉,但总会有一天他会腻,开始怀念米饭的味道。

  烤肉于他,是感官上的刺激,而米饭才是刻入他骨子里的习惯 。

  “严公子,你可能还不太明白我的话,”班婳站起身,对严甄徐徐一福,“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我给你带来的新奇感,若我没有这张脸,又或者我与其他女子一样恪守礼教,那么你也不会注意到我。”

  “闻君有此意,小女子甚是感激,但恕我不能接受,”班婳笑了笑,“祝君找到志同道合,琴瑟和鸣的好姑娘。”

  听到这话,严甄心口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乱麻,又疼又涩,他想告诉她,他不会喜欢别的女子,在他眼里,天下所有女人都不及她。可是她看他的眼神是陌生的,甚至连笑容都客气得厉害。

  她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

  “告辞。”班婳从严甄身边走过,走下台阶撞上了朝这边走来的石家兄妹。

  “福乐郡主?”石飞仙看了眼班婳,又看了眼凉亭里站着的严甄,面上露出几分了然。

  “石大人,石小姐,”班婳对两人点了点头,“多谢贵府招待,小女子告辞了。”

  “不再坐会吗?”石飞仙视线时不时落到严甄身上,转头对班婳笑道,“还是我们招待不周,怠慢了郡主?”

  班婳摇头:“不了。”

  “那在下送郡主出门,”石晋对班婳笑道,“请随我来。“

  石飞仙看到兄长对待班婳的态度,眼底露出疑色。

  “不用了,我跟郡主同路,就不麻烦石大人了。”容瑕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脸上的笑容仍旧温和有礼。

  “那怎么行,郡主乃鄙府贵客,岂能怠慢。”

  “贵府客人众多,又怎能有因为我与郡主二人怠慢其他人?”容瑕转头看班婳,“郡主,你说是不是?”

  “啊?”班婳愣愣地点头,“对,容伯爷所言有理。”

  “男女授受不亲,我担心伯爷与郡主单独出去,别人会说闲话,”石飞仙笑盈盈道,“还是我陪郡主一道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出去吃饭,更新晚啦,抱歉~

  感谢以下大大的霸王票支持:

  向前看扔了1个地雷 八百标兵奔北坡扔了1个地雷

  子夜扔了1个地雷烈无痕扔了1个地雷

  往作者菊花里扔了1个地雷x5、1个手榴弹【什么仇什么怨,打你】

  夜不眠扔了1个地雷 阿宝扔了1个地雷

  小月月啪了你一晚并扔了1个地雷x2fyh扔了1个地雷

  加菲爱吃糖扔了1个地雷 953326扔了1个地雷

  亚明扔了1个地雷x2否极泰来扔了1个地雷x6

  一生一世一hc扔了1个地雷 夏亭扔了1个地雷

  时来扔了1个地雷樚扔了1个地雷

  light☆blue扔了1个地雷 满月扔了1个地雷

  我追的文都不断更扔了1个地雷 谁在乱起名扔了1个地雷

  麦吉扔了1个地雷 停停逾礼偷光大大的小扔了1个地雷x2【偷东西不对】

  青木。扔了1个地雷大肉的小皮扔了1个地雷

  凤央扔了1个地雷 默默扔了1个地雷

  任闵敝扔了1个手榴弹 陌上花开扔了1个地雷

  kaneki扔了1个地雷 小哆duo扔了1个地雷

  青衣兮衣扔了1个地雷 bang扔了1个手榴弹

  普洛米斯扔了1个地雷

  21212253扔了1个地雷 追流而上扔了1个地雷

  苑菁彤泪彧扔了1个地雷 玉之璘扔了1个地雷

  疏妆扔了1个地雷 依蕴扔了1个地雷

  就爱苏苏苏扔了1个地雷 然后扔了1个地雷

  筱筱睿扔了1个地雷 bang扔了1个手榴弹

  竹竹123123扔了1个地雷 镜里花辞扔了1个地雷

  烈无痕扔了1个地雷 月大家的冬风醉扔了1个火箭炮

  第39章

  “石姑娘说笑了,”容瑕面上笑容消失,“女子名节如此重要,容某又岂会如此不小心。我与郡主非独处,还有班世子同行,请石姑娘莫要误会。”

  石飞仙勉强笑道:“是我想岔了。”

  班婳转身准备走,转头见石飞仙笑得脸都僵住了,忍不住瞥了容瑕一眼,发现容瑕正在看自己,她挑了挑眉,伸出一根水嫩白皙的食指指了指门口,走?

  “告辞。”容瑕含笑与石家兄妹告辞。

  “郡主,”严甄从亭中跑了出来,他马马虎虎地朝石家兄妹拱了拱手,就朝容瑕与班婳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倒像极了话本中陷入热恋中的正经书生,书不念了,规矩不要了,只求迷恋的女子能够多看他一眼。

  石飞仙冷眼看着严甄抛去脸面追一个女人,冷声道:“什么读书人,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个看到美人就走不动道的俗物。”

  “你说严甄还是容瑕?”石晋看了眼妹妹,“身为名门贵女,你在容瑕面前失了分寸。”

  “他算个什么东西,能与容伯爷比,”被兄长戳穿心思,石飞仙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但是内心仿佛又松了一口气,至少她不用再在兄长面前刻意掩饰了,“容伯爷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婚嫁对象么?”

  “他不适合你,”石晋想说,容瑕眼里根本没有她,可是看到妹妹眼底的情谊,石晋又心软了,“妹妹,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更好的男人?”石飞仙听到这话,讽笑一声,“这天底下年轻的郎君,唯有哥哥与容伯爷称得上是青年才俊,其他人都不过是俗不可耐的男人,你觉得我能嫁给谁?”

  最可笑的是,家里为了让左相彻彻底底支持太子,有意让她嫁给严甄,没有想到人家竟然看上了一个退婚三次的女人。她不明白,班婳究竟有什么好,能把严左相家的公子迷成这样。

  “我该庆幸全京城还无人知道我们家曾有意与严家联姻么?”想到自己差一点要嫁的男人,竟然追着其他女人不放,石飞仙就觉得十分难堪,“反正我生来就是为了大姐牺牲的。”

  “日后若是大姐生不出儿子,我是不是还要去做太子侧室,帮大姐生孩子?”石飞仙心里一直有个疙瘩,那便是全家总是围着做了太子妃的大姐打转,什么都是太子,太子妃,她这个二女儿又算什么呢?

  她比大姐有才华,比大姐更漂亮,若不是因为比她晚出生几年,她又怎么会因为大姐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做主。

  “飞仙!”石晋听石飞仙越说越不像话,沉下脸道,“大姐嫁到东宫也不容易,若是我们自家人都说这种话,让大姐如何自处?”

  “她不容易,难道我就应该为了她尊荣的一生牺牲吗?”石飞仙眼眶微红,“我也是石家的女儿!”

  石晋见妹妹这个样子,低声叹息一声,温言劝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严甄的。”

  “人家现在心里只有美若天仙的福乐郡主,便是你们愿意嫁,人家也不愿意娶,”石飞仙负气道,“谁叫我没有一张倾国倾城貌。”

  “胡说,”石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家飞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想要娶你的男人从城头都能排到城尾,严甄那样的书呆子,哪里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

  “在大哥心里,我跟福乐郡主谁美?”石飞仙看着石晋,“嗯?”

  “在哥哥心中,自然是你最美,”石晋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身道:“走吧,不要让其他客人等久了。”

  石飞仙对他甜甜一笑,随后道:“对不起,大哥,我刚才不该对你发脾气。”

  “我是你大哥,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石晋轻轻摸了一下妹妹的发顶,眨了眨眼,把眼底最后一丝怅然掩藏得无影无踪。

  “可算是出来了,”班恒走出别庄大门,看了眼那些对着他点头鞠躬的下人,对小厮道,“去,小爷我今天高兴,赏他们一把碎银子。”

  “是。”知道自家世子有高兴了就赏银子的习惯,所以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都会随身携带一些碎银子跟铜板,世子若是说赏,小厮便抓一把出去,时间久了,他们这几个近身伺候的小厮便在府里得了一个名号:善财童子。

  实际上郡主身边那几个贴身大丫头也有一个善财童女的名号,但是全府上下都知道郡主十分受宠,也没人敢这么叫郡主身边的人,怕被责罚。

  “什么事这么高兴?”班婳提着裙角,踩着凳子准备进马车,见弟弟撒钱赏下人,便好奇的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班恒。

  “也没什么事,”班恒笑嘻嘻地凑到班婳面前,小声道,“看到那些自诩正人君子的书呆子,时不时偷看你,我就觉得解气。”

  “我是物品么,任由他们看来看去还解气,”班婳伸出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好了,快去跟容伯爷说一声,我进马车了。”

  “你小心点,”班恒小心地捧起班婳的裙摆,嘴里念叨道,“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走起路来也太麻烦了,你们女人就是喜欢折腾。”

  虽然已经看过无数次他姐为了美折腾,但他仍旧无数次抱怨。

  “你懂什么,”班婳爬上马车,把裙摆一甩,笑眯眯道,“只要美,那就值得。”

  班恒乖乖地替班婳放下帘子,转身跳下马车,对容瑕道:“容伯爷,请。”

  “请。”容瑕看了眼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爬上了马背,拉了拉马儿的缰绳,马儿调转了身子。

  “班世子,”严甄小跑着追了出来,身后跟了一串的小厮,“请等一等。”

  班恒看清来人以后,皱了皱眉,想装作没有听见继续走,哪知道这个严甄十分坚持,竟然追到了他的马前,他就算是想要装没看见都不行了。

  “严公子,请问还有什么事吗?”班恒拽着马鞭的手紧了紧,这要不是左相家的公子,他就照他脸上抽过去了。不是说严氏一组家风严么,怎么就教出一个追女人马车的登徒子?

  “在下还有一句话想对郡主说,请郡主与在下一见。”严甄走到马车前,作揖到底,“郡主,严某不善言辞,也从未与女子相处过,但刚才一席话在下绝无欺瞒之处,请郡主三思。”

  “严公子请回吧。”班婳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严甄见马车帘子没有动,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知道,她不会见他了。

  “世上很多事难求完美,严公子如此才俊,定会找到心仪之人,小女子并非公子良配,请公子不必再提此事,告辞。”

  “严公子,请让一让。”班家的护卫把严甄客气地请到一边,严甄眼睁睁地看着马车从他面前经过,随着叮叮当当的铜铃声远去,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辆马车带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身后有人叫他,他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严公子,”康宁郡主见严甄盯着外面的路发呆,便笑着道,“秋风甚凉,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康宁郡主,”严甄对康宁行了一个礼,“告辞。”

  康宁被严甄弄得满头雾水,扭头见门口几个下人的脸色也不太对,便对其中一人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被康宁叫住的下人忙低下头道:“请郡主恕罪,小的刚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严左相之子心系静亭侯府那个被退婚三次的福乐郡主,还被这个郡主拒绝了!

  这件事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他内心受到的冲击很大,但是却不敢对外多说一个字。

  康宁见这个下人不愿意说真话,心里有些不高兴,可这不是惠王府的下人,她就算有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既然如此,就找一个知情的人来说。”

  门口的下人齐齐低下头,一言不发。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康宁勉强笑了笑:“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便罢了吧。”

  她进了马车以后,才彻彻底底沉下脸来,整个京城的人都看不起她,就连石家的下人也一样。

  这些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她从马车抽屉里抓出一叠脆饼,把它们全部都捏成粉末以后,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班婳的马车在静亭侯府门口停下,她走出马车的时候,见容瑕竟然还在,便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容瑕见到她的笑脸,忍不住也回了一个笑:“郡主,在下告辞。”

  “等下,”班婳忽然想到了什么,重新爬回马车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传出来后,班婳又爬了出来,然后一撩裙摆,单手撑着车辕跳了下来,“这个送给你。”

  容瑕接过班婳递来的东西,面色微变:“这……”

  “嘘,”班婳朝他眨了眨眼,“这些东西留在我们家也没有用,俗话说宝剑配英雄,好书配才子,是不是这个理?”

  容瑕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女子,把书放进了怀里,对班婳拱了拱手:“多谢郡主厚爱。”

  “客气,”班婳往大门走了两步,回头见容瑕还在原地,便松开一只拎裙摆的手,对容瑕摇了摇,然后走进了班家大门里。

  “告辞。”班恒对容瑕草草行了一礼,追着他姐跑过去,边跑边弯腰替班婳提裙摆。

  很快姐弟两人,便消失在班家大门后。

  容瑕拿出怀里的东西看了一眼,一点点把它攥紧,再次放回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二更君到啦~

  第40章

  “姐,你把什么给容伯爷了?”班恒跟在班婳身后,“我见他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

  “读书人嘛,最稀罕的肯定是书咯,”班婳道,“就是那个《中诚论》的手抄本,里面除了行兵打仗有些意思,其他的我也看不进去。物尽其用,投其所好嘛,反正孤本还在我们家。”

  班家乃武将世家,当年跟着蒋家开国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得了不少的好东西。据说班家这位先祖行兵打仗一流,但是手气不太好,每次大家抓阄分好东西的时候,别人总是得金银珠宝,班家先祖就只能得一些大家不要的书籍字画。或许因为财场失意,官场得意,其他陪蒋家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将领家族渐渐没落,唯独留下班家还维持着当年的荣光。

  不过这份荣光大概也要消失了,班家最终会像其他开国将领一样,渐渐地没落,成为历史记录上的寥寥一笔。

  “那倒也是,反正留在我们家也没用,万一真那啥……”班恒干咳几声,“东西送给看得顺眼的人,总比被人抢走了好。”

  “对,”班婳轻拍手掌,“古有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哄宠妃一笑,我今日用手抄本哄美人一乐,也是件雅事。”

  班恒愣了半晌,才感慨道:“姐,幸而你未生成男子。”

  班婳不解地回头看他。

  “你若是儿郎,定是个处处留情的风流人,”班恒摇头,“那可不好,不好。”

  幸好容伯爷没有听到他姐这些话,若是听见了,那可真是要好事变坏事了。

  《中诚记》是前朝名相告老还乡以后,与天下名士一同所著,内含为臣之道,为君之道,为将之道,是前朝无数有识之士的见识总结。据说前朝覆灭以后,这本书也因为战乱遗失,若是有人能得到一篇残卷,都会受到无数人追捧,爱若珍宝,没有想到……这本书竟然在班家。

  班家先祖当年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不声不响积攒下这么多珍贵书籍?

  容瑕洗干净手,小心翼翼地翻开这本书,仅仅看了一段内容,便忍不住拍手称妙,真是每一句都是精华,每段话都暗含人生处事之哲理,不愧是集无数大家之大成,让人为之心醉。

  为臣之道,为君之道,为将之道……

  班家几乎每一辈都会出现名将,不知是否与这本书有关?然而当他发现这本书里竟然还带着点心屑,甚至还有顽劣小童画的小乌龟以后,这本被无数读书人奉为神作的《中成记》瞬间变得不那么神秘起来。

  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班婳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把这本书给了他,就像是顺手给了他一块石子,一朵花,态度随便得让他有些怀疑人生,这真的是《中诚记》?

  容瑕家中收藏着这本书的残卷,所以尽管班家的态度让人觉得这不是真本,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

  一本页面缝隙里画着丑陋小乌龟的珍藏手抄本!

  容瑕在屋子里待了整整一天,就连饭都是在书房吃的,这让几个贴身伺候的护卫与小厮十分担心。

  “杜公子,伯爷这是怎么了?”小厮见端进去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担心的找到杜九,“今日的饭食都没怎么用过。”

  杜九想起伯爷与福乐郡主分别前,福乐郡主好像给了伯爷什么东西,难道是两人互生情愫,所以互写诗词以表心意?可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福乐郡主不好诗词,她能写出什么来?

  “伯爷自有主意,你不必担心,”杜九想了想,“放心吧。”

  小厮见杜九这么说,按捺住心底的担忧,端着饭菜退下了。

  当天晚上,书房的灯盏亮了很久,直到二更以后,书房里的人才吹灭了烛火。

  杜九站在树下,看着书房终于变得漆黑一遍,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伯爷不爱在夜里看书,因为他觉得夜里看书十分伤眼,是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但是今日却破了先例。

  福乐郡主到底对伯爷干了什么?

  这一晚,同样无心睡眠的还有严家人。

  严夫人发现小儿子自从去了石家别庄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起来。若是之前的小儿子还有几分活气,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段朽木,没有丝毫的生机。

  她一晚上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踏实,惹得与她同床的严晖也跟着受折腾。

  “夫人,你究竟有何心事,竟忧心至此?”严晖又一次被严夫人折腾醒以后,觉得自己不能再装睡下去了,“有什么事可有跟为夫说一说,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无需如此。”

  严夫人见自己吵醒了夫君,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但她更担心孩子,所以把自己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没有想到这孩子竟会如此看重班家的姑娘,”严夫人心里发苦,“我本以为班家姑娘被退婚三次,我们家托人去说亲事,班家应该会同意的,哪只……”

  哪只班家竟拒绝得如此干脆,似乎压根没想过跟严家结亲这回事。

  她的孩子相貌俊秀,饱览群书,品行端正,不知多少人家动了心思,想与他们家结亲,班家竟还如此不识趣,害得她儿如此难过,实在是……

  “夫人,班家虽无实权,但是班郡主身上流着一部分皇家血脉,身份尊贵,即便被人退婚无数次,也有无数儿郎想与之结亲。一家好女百家求,班郡主虽不是好女,却是贵女,”严晖倒是想得很清楚,“班家不愿意让郡主嫁给仲甄,那便是他们两人没有缘分,不必过于强求。”

  “我倒是不想强求,可是你没瞧见仲甄那孩子……”严夫人满嘴苦涩,“我怕这孩子走不出心里这个坎儿,熬坏了身子。”

  “我严家的儿郎,怎么能因为女色失去斗志,”严晖不以为然道,“好儿郎何患无妻,不至于如此。”

  严夫人见他这种态度,懒得再跟他多说,转身背对着严晖,对他采取不理不睬的冷淡待遇。

  严晖无奈叹息:“你看看你,你也别急,明天是大朝会,我再探探班水清口风去。”为人父母者,总是希望孩子开心的,更何况班家虽然荒唐了些,但也不是一个太坏的联姻对象。

  至少……比石家好。

  天色刚刚露出鱼肚白,杜九站在大门口,见伯爷精神饱满地走了出来,上前对他拱了拱手,“伯爷,马匹已经准备好了。”

  “嗯。”容瑕对杜九点了点头,整了整身上的披风,朝外走去。杜九察觉到伯爷心情似乎很好,好奇地挑了挑眉,忙跟了上去。

  金銮殿上所有门大开,朝臣们从侧门进殿,各自维持着含蓄的笑意,倒是看不出私底下有什么恩怨。不过文臣与武将之间似乎天然带着距离感,彼此间泾渭分明,各说各的,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

  班淮的身份比较尴尬,他袭的是武将爹爵位,领的闲职却是闲职,与武将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所处的圈子与文官武将都不一样,而是朝堂上的第三集团,游手好闲纨绔贵族小团体。

  文官们对这个小团体感官十分复杂,有点瞧不上他们,又不太敢得罪他们,因为这群人与皇家沾亲带故脸皮还厚,他们拿这群人没办法。

  “静亭侯,”严晖在朝臣中找到了班淮的身影,主动跟他说话,“近来可好?”

  正在跟同僚说着谁家的盆景颇有野趣的班淮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严晖一眼,这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堂堂严左相竟然主动跟他攀谈起来。

  其他几位纨绔游手好闲派见状,齐齐往旁边挪了好几步,他们并不想跟严晖这种正经大臣说太多,怕露怯。

  班淮身边一下空了起来,他朝严晖拱了拱手:“严相爷,请问有事?”

  别问我好不好,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吧,我一个纨绔不懂你们这些文臣的说话套路。

  严晖没有想到才刚开口,这聊天气氛就变得尴尬,他不自在的理了理衣襟:“不知侯爷下朝后有没有空闲,严某邀侯爷喝杯淡茶。”

  班淮:……

  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喝茶就不用了,”班淮耿直地摆手,“严相爷有什么话直说就好,班某不是讲究人,也不讲究那些虚礼。”

  不,你不讲究,我很讲究。

  严晖无言以对,他并不想当着其他人的面说,我儿子迷恋你家女儿,你究竟要怎样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儿子这种话,这实在是太不讲究,太失礼了!

  两人面面相觑,班淮好像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挣扎与坚持,于是心中的疑云更深,这要多大的事,才能让当朝左相对他这个纨绔好言好语说这么多话。

  咦,想一想就好可怕。

  容瑕走进大殿,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严晖与班淮。

  严晖与班淮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他眉头微皱,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不自觉就朝班淮走了过去。

  “侯爷,”容瑕面上带笑走到班淮面前,行了一个晚辈礼,“多谢侯爷赠予晚辈的点心方子,果真美味无比。”

  班淮见到容瑕这个讨喜的年轻人过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容伯爷客气了,不过是件小事。”

  容瑕笑了笑,然后弯腰向严晖行了一个礼:“见过严相。”

  “容伯爷,”严晖回了一个礼,转头对班淮道,“待散朝后,在下再与侯爷慢慢商谈。”

  班淮面上僵笑,内心却十分抗拒:不,我并不想跟你谈!

  作者有话要说:  班淮:家中小事我从不关心,比如说儿女婚事,比如说银钱支出,比如说亲戚来往,比如说晚上吃什么。我就是我,一朵任性的烟火!╭(╯^╰)╮

  第41章

  严晖离开以后,班淮顶着一脸僵硬的笑对容瑕道,“多谢容伯爷。”

  他虽然不爱动脑子,但不会傻到看不出容瑕这是特意来给他解围的。他飞速地看了眼四周,小声对容瑕道:“这是惦记我家闺女呢。”

  他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见严晖执意要与他单独交谈后,他就明白了过来。

  但是这种事,跟他说有什么用,这事又不是他做主。

  涉及到家中私事,他没好意思跟容瑕提,只是高深莫测地对容瑕摇了摇头,表示自家闺女精贵着,就算是当朝比较有实权的左相来为儿子求娶,他也不为所动。

  在这一刻,班淮觉得自己的形象就像是话本中不显山漏水、品行正直的高人,坚决不为五斗米折腰。

  夫人早跟他提过,严晖的夫人是个不太好相与的长辈,女儿嫁过去被这个婆婆嫌弃怎么办?

  到时候女儿吃了亏,他就算再荒唐,也不能带人去揍女儿婆婆一顿啊,若真闹出这种事,连皇上都不会帮他。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是有个不好相处的婆婆,乖女可要吃大亏,仅仅孝道二字压下来,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媳妇嫁到班家以后,他都舍不得让媳妇吃这种苦,又怎么舍得自己女儿嫁到严家受这种委屈。

  容瑕见班淮明显很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的模样,便道:“伯爷,晚辈觉得您下朝以后,应该跟左相谈谈,至少要把事情说清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你说得对,”班淮点了点头,“我早点说清楚,他们家也早点死心。”

  你家想娶,别人就一定要嫁,想得倒是挺美。

  容瑕笑了笑,转身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定,甚至还有闲暇时间与其他朝臣互相见礼,当真是风度翩翩,气度无可挑剔。

  皇帝来了以后,大朝会进行得很顺利,唯有最后一位御史提起谢重锦渎职一事时,朝上众臣的火药味又起来了。

  “陛下,微臣以为,谢大人虽然有监察不力之嫌,但是罪不至此,请陛下三思。”

  这个官员是二皇子的人,他现在为谢重锦说话,也是为了帮未来二皇子妃一把,增强二皇子妻族的权利。

  “陛下,若是我朝官员皆对下属所做之事不闻不问,那他又怎么能做到心系百姓?”一位御史言辞犀利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孝敬老母。”

  这位御史的语言风格,略有些放荡不羁。

  “臣附议!”

  “陛下!”

  “陛下!”

  云庆帝被朝臣们吵得脑仁一阵阵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