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2-11 23:18      字数:13055
  这已经不是班婳第一次发现容瑕这个优点了。

  长青湾越看越觉得这三个人有些糟心,摆了摆手:“你们自己回家吧,我就不招待你们了。”

  班家姐弟向来心宽,见长青王对这个建议不感兴趣,拍了拍屁股就走人,全然没有目睹皇室暗算现场的紧张刺激感。

  “我就知道买这些会说话的小玩意儿回家,铁定闹点事出来,”班恒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对一同出来的容瑕道,“我小时候买了一只鹦鹉回来,谁知道那扁毛畜生竟然说市井下流话,气得母亲恨恨地收拾了我一顿。”

  容瑕闻言笑道:“那也挺有意思的。”

  他小时候没有时间玩这些东西,家里也不允许他玩物丧志,这种调皮捣蛋的经历,他还从未经历过。

  “班世子!”街对面几个穿着红红紫紫的纨绔公子朝班恒招着手,见班婳也在,这几个年轻人还拿出扇子摇了摇,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班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朝班恒挥了挥手,“你的朋友叫你,你自己过去。”

  班恒闻言便乐滋滋地跑了过去,看得出他确实跟这几个纨绔关系不错。

  “郡主,”容瑕看着班婳的手臂,“前几日听说了一些传言,不知你的伤怎么样了?”

  “传言?”班婳眨了眨眼,小表情显得格外无辜,“你说二皇子摔断我手臂这事?”

  容瑕确实担心过这件事,秋猎的时候,他就看出二皇子与班婳之间不太对付,这两人又都是不吃亏的性子,就算别人说这两个人在皇帝面前打了起来,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这小胳膊小腿的,哪里受得了男人的一拳头。

  班婳想撩起袖子给容瑕看一眼,但是又觉得不太合适,便用手比了一个面积:“没事,就伤到了这么一小块。”

  她的手指白皙柔嫩,就像是剥去外皮,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葱根,白嫩得可爱。两根手指比了一个他三指宽的距离,水润的眼睛就像是全是毛茸茸的小动物,有些可爱,又有些可怜。

  “日后遇到二皇子那样的……你且离他远些,”容瑕想了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时之气,把帐记着日后再报,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受伤。”

  班婳脚尖在地上轻轻跺着,移开视线不与容瑕的目光对上,因为她实在不好意思说这是她故意算计蒋洛的,“他嘲笑我被人退婚几次便罢了,还嘲笑父亲平庸无用,我自然忍不下这口气。”

  容瑕想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没有谁能一帆风顺,无忧无虑。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扑闪闪的大眼睛,他又把话咽了下去,“收拾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

  “可是我懒得想其他方法,”班婳十分地坦然,“费脑子。”

  容瑕哑然失笑,这话……确实像是班婳说得出来的话。

  “那万一这个人你打不过,地位又比你高怎么办?”

  “我暂时还没遇到,”班婳认真地想了想,“等我遇到了,我再告诉你。”

  容瑕:他真不该跟一个受宠的郡主谈论这种问题。

  “姐。”班恒跑了回来,对班婳道,“我跟朋友去看一会斗鸡,你自己回去。”

  “你自己小心些,”班婳在身上掏出两张银票,一张面额两百,一张面额一百两,她看了几眼后,把两百两银票给了班恒,“拿去。”

  “姐,你真好!”班恒拿着银票,满足的骑上马,跟着其他公子哥们走了。

  容瑕看着班恒欢快的背影,觉得自己对班家人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能够在地里埋一堆黄金宝石,出门玩却只能在身上带两百两银子,还特别的兴高采烈,这家人他是真的看不懂。

  “容伯爷,”班婳朝容瑕行了一礼,“那我也告辞了。”

  “郡主,在下送你一程。”容瑕骑上马背,笑着对班婳道,“希望郡主不嫌弃在下。”

  “嫌弃倒是不嫌弃,不过这里离我家不远,我又带了护卫,一般人也不敢动我,”班婳歪头想了想,“你一个人回家挺无聊的,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容瑕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后对班婳作揖道:“有劳郡主了。”

  班家与成安伯府的护卫齐齐看了容瑕一眼,气氛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班婳没有注意到护卫们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她骑到马背上,对容瑕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真担心哪个你土匪把你抢去当压榨夫君了。”

  容瑕闻言轻笑出声:“郡主是在跟容某说笑吗?”

  班婳摸了摸马儿的头,马儿便开始慢慢前行,“我这是在夸奖你,君子如玉,秀色可餐。”

  容瑕觉得这个天可能聊不下去了,面对班婳,他竟感到词穷。

  “郡主容貌倾城,”容瑕骑着马,仍旧与班婳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有你在的地方,其他东西边黯然失色了。”

  “这话别人也这么夸过我,”班婳一脸淡然,“不过没多久以后,他就跟一个烟花柳巷女子私奔了。”

  容瑕沉默片刻,他看着表情没有多少变化的班婳,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过往那些事情,还是借用淡然来掩饰情绪。

  “你说的是……谢二郎?”容瑕还是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小心!”班婳伸手拉了容瑕袖子一把,容瑕在马背上歪了歪身子,一根撑窗户的小棍儿贴着他的脸砸在了马儿身上,马儿吃痛发出了嘶鸣声。

  班婳抬头朝楼上望去,只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匆忙关窗户的侧影,这道侧影有些眼熟。

  容瑕忙安抚好马儿的情绪,对班婳道:“多谢郡主。”

  “客气啦。”班婳盯着容瑕这张如玉的容貌,这要是被毁了容,不知京城有多少女子会心碎?

  成安伯府的护卫想要上楼查探,容瑕拦下了他们,“不必了,想来也只是不小心,幸好有郡主在,才让容某免遭此劫。”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班婳豪迈地摆手,“容伯爷太客气了。”

  容瑕笑了笑,后面一段路上,果然不再跟班婳说谢这个字,反而跟班婳讲一些通俗易懂的民间传说,引得班婳听得入了神,连连追问后面发生了什么。

  “郡主,在下到了。”容瑕家中没有其他女性,不好单独邀请班婳到家中做客,只好道,“希望日后郡主与世子能够常到鄙府玩,鄙府人少冷清,若是世子与郡主有时间前来,容某定扫榻以待。”

  “日后定来叨扰伯爷,”班婳掏出一张烫金请帖,“两日后乃是家中祖母大寿,请伯爷到大长公主府喝一杯薄酒。”

  “多谢郡主相邀,那两日后容某便打扰了。”容瑕下了马,对班婳作揖道,“有劳郡主送在下回府。”

  班婳想了想,在马背上弯下腰眼巴巴地看着容瑕:“那你告诉我,那个读书人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那个读书人被公主发现他背信弃义,公主大怒,不仅与他和离,还让皇上夺去他的功名,永世不在录用。”

  “这个结局好!”班婳鼓掌笑道,“我喜欢。”

  容瑕看着她灿烂的笑脸,不自觉也跟着露出笑,“郡主喜欢就好。”

  “那我走啦,”班婳听到想要的结局,心情很好的跟容瑕道别,一拍马儿,马儿便小跑着离开。

  容瑕站在原地,看着班婳与她带来的护卫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以后,才转头走进大门。

  进了内院以后,他收敛起笑容,对杜九道:“马上去查刚才那户人,还有长青王那里……罢了,他那里暂时不要管。”

  “是!”杜九一抱拳,转身就往外走去。

  等书房只剩下容瑕一个人以后,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他第一次让一个女人送回家,这实在是……有趣。

  “你竟然送容伯爷回府?”班恒回到家,听说班婳竟然送容伯爷回家,目瞪口呆道,“姐,你这是好心还是看不起人呢?”

  “这话是怎么说的?”班婳莫名其妙,“我送他回家,怎么就看不起他了?”

  “堂堂七尺男儿,被你一个女人又是夸好看,又是送回府,人家没对你摆脸色,那是他气度好,”班恒摇头叹息,“姐,你不懂男人,男人是很看重面子的。”

  “我这么一个大美人送他回去,他怎么没面子了?”

  “再美你也是一个女人,”班恒摆了摆手指,“懂不懂?”

  对于男人来说,谁能够接受自己变成女人保护的对象?

  “你平时找我帮你解决麻烦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班婳翻个白眼,“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毛病这么多,矫情不矫情?”

  班恒:“自家人跟外人能一样吗?”

  第31章 城

  京城的深秋夜里寒气很重,芸娘坐在冰凉的木凳上,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姑娘,请不要紧张,”杜九放了一杯热茶在芸娘面前,“在下今日来,只是想要问一问你,今天为什么会把窗户叉杆扔下来,若是不小心伤到人怎么办?”

  “对、对不起,奴家并非有意,”芸娘不敢去喝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她抖着肩膀,连声音都在打颤,“我刚来京城不久,此处是我昨日租来的房屋,求大人饶恕我。”

  “既然姑娘不是有意的,那在下也就放心了,”杜九扫视了一遍屋子,屋子摆设散乱,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箱笼,妆台上摆着几样女子用的脂粉,但摆放得也不整齐,可见她是真的刚搬进来,“看姑娘也是知礼之人,为何今天差点伤了人之后,竟是慌张地关窗户,而不是下来道歉?”

  “我……”芸娘把膝盖上的布料捏得起了皱,“非小女子不愿承担责任,只是小女子不敢见到班乡君。”

  杜九转着手里的茶杯:“你说的是今日与伯爷在一起的福乐郡主?”

  “原来她竟是郡主了么?”芸娘恍然,继而笑道,“也是,她那般讨喜的女子,郡主之尊也配得她。”

  杜九见这个自称芸娘的女子身上带着风尘气,不像是良家子,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认识福乐郡主?他放下茶杯,起身道,“原来姑娘竟是福乐郡主旧人,在下得罪了。”

  芸娘苦笑:“我这种牌面上的人,哪是郡主的旧人。当年我与谢公子私奔,害得郡主颜面大失,她追上我们时,没有责怪于我,反而给了奴家一百两银子,说是这个男人不一定靠得住,但她给的银子却是靠得住。”

  哪知道这位郡主一语成谶,谢公子与她离开京城不久后,便受不了外面的苦日子,在某天夜里留给她一封信,一张银票,便消失无影无踪。

  他在信里说,取得家人原谅后就会来接她。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可还是等了他两年,这次她回到京城,只是想要问他一句,她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

  是他给了她希望,为什么又要如此无情的抛弃她,难道她们这样的女子,就该被弃如敝履吗?

  “你就是那个跟谢二郎私奔的花魁?”杜九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身如柳枝,貌若芙蓉,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是与福乐郡主相比,就是萤火之辉与月光的差别,他不太懂谢二郎欣赏女人的眼光,或者说不太懂这些读书人的眼光。

  听到“花魁”二字,芸娘面色有些不自在,不过仍旧点了点头。

  “误会说清楚就好,天色不早,我等告辞了。”杜九与几名护卫走出了屋子,芸娘起身去关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脚软得厉害,明明来人气质温和,待她客气有礼,但她仍旧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住了。

  或许……是夜太凉的缘故吧。

  “你是说,谢启临与花魁私奔那日,被班婳发现了?”容瑕把玩着手里一枚玉棋子,“竟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属下瞧着,那个芸娘容色并不如福乐郡主半分,真不知道谢二郎怎么想的,放着一个国色天香的郡主不娶,去跟一个风尘女子私奔,闹得两家都难看不说,还把人家扔半路上了,”杜九摇了摇头,“瞧着不像是男人干的事。”

  “这样的男人,班婳不嫁给他倒是好事。”容瑕把棋子扔进棋篓里,面色淡淡道,“不下了。”

  杜九见伯爷似乎心情不佳,便收起棋盘上的棋子来。

  十月初二,当朝最尊贵的公主德宁大长公主大寿,天刚亮,大长公主府便大开中门,用清水泼街,等待贵客们的到来。

  班家四口作为大长公主的子孙后人是最先到的,大长公主一看到自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孙女,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伸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婳婳,你别去忙,这些事有下人操心,你坐着就好。”

  “嗯!”班婳乖乖听话,就蹭在大长公主身边吃吃点心,喝喝茶,有客人来了,便维持着笑脸听着这些人花式夸奖她。班婳心里清楚,别看这些夫人小姐陪着笑脸夸她,指不定在背后说了她多少坏话,不过也只敢在背后说说了,当着她的面,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小意殷勤。

  “郡主这镯子水头真好,”某户部官员夫人笑道,“不过这颜色一般人压不住,就郡主戴起来好看。”

  班婳扫了眼在座众人,有人悄悄拉了一下袖子,似乎是想把手臂遮住。

  “你可别夸她,这都是我那不成器的犬子惯着孩子,”大长公主笑着开口道,“说什么女儿家就该金尊玉贵的养着,不能受委屈。”

  在座一些未出阁的贵女在心中冷笑,可不是金尊玉贵么,就这位郡主的脾性,有几个人敢去招惹?不过心里又有些羡慕,若是她们的父亲愿意这么养着她们,该是多么的惬意?

  “成安伯到!”

  男男女女齐齐望向外面,只见一个身着蓝色锦袍,头戴玉冠的男人朝里走来,他的出现,吸引了很多女眷的注目。

  “晚辈容瑕拜见大长公主,祝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容瑕走到大长公主面前,一揖到底,“愿郡主寿与山齐,家泰身康。”

  “快快请坐,”大长公主笑着请成安伯坐下,“你近来可好?”

  “劳殿下问询,晚辈一切都好,”成安伯微微躬身答道,“殿下可还好?”

  “好好好,”大长公主见容瑕今日穿的衣服上,也带有吉祥之意,心里更是高兴,这是个细心的晚辈,只是……命苦了些。

  容家那些过往,她是知道一二的,只是身为皇家人,她只能是瞎子,聋子,甚至与这位成安伯也没有什么来往。这一次他能来给自己贺寿,大长公主的内心是有些意外的。

  班婳坐在大长公主身边,小幅度地对容瑕招了招手,容瑕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嘴角上扬的弧度大了些。

  大长公主注意到两个小辈的动作,不过只当做没看见,让身边的太监领着容瑕去男宾客那边落座后,她见好些小媳妇未出阁千金都有些深思不属,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世人都说女子长得太好是祸水,岂不知儿郎太好看,也是作孽呢?

  “太子殿下到!”

  听到这些传报,就连大长公主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其他宾客更是心思浮动。前些日子,二皇子伤了班婳手臂,被陛下责令抄书,还关了禁闭,这会儿连太子都亲自来贺寿了,可见大长公主这个姑母在陛下心中十分有地位,不然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见过姑祖母。”太子走到大长公主面前时,便行了一个晚辈大礼,“祝姑祖母松鹤长春,日月昌明。”

  “太子请起,”大长公主上前两步,亲自伸手去扶太子,“我们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表妹。”蒋璋对班婳作揖,班婳向他回了一个福礼。

  “出宫之前,父皇多次嘱咐我,要好好孝顺姑祖母,”太子抬手让太监把从宫里带出的贺礼抬上来,“这些是父皇与母后的一些心意,请姑祖母一定要收下。”

  “陛下仁德,我心甚是感动。”大长公主眼眶发红,一脸的动容,她就像是最和善的长辈,拉着太子的手问着皇上身体怎么样,胃口怎么样。若是别人这么问,未免有窥视帝踪之嫌,可是大长公主这样,却是心系帝王,只会让皇帝觉得她好,不会有其他想法。

  太子自然是回答皇上一切都好,吃的好睡得好,就是担心大长公主这个姑母云云,在众人面前很是上演了一把皇室深情,引得众人纷纷夸赞后,太子方才落座。

  男客这边,见到太子到来,也是纷纷向他行礼,太子不是爱摆架子的人,免了众人的礼以后,便在上首坐下了。班淮虽然骑射读书不行,但是想要把一个人哄得开心还是很容易,不一会儿太子便被他哄得笑容不消,当着众人的面也是一口一个表叔。

  众人见状,忍不住感慨,看太子对班家这种亲近态度,待太子继位以后,班家恐怕还要风光个几十年,他们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容瑕听着四周众人讨好太子的声音,目光穿过帷幔,落到了对面的女眷身上。

  今日的班婳穿着一身水红色宫裙,露出了细白的脖颈,梳着百合髻,整个人看起来水嫩至极,容瑕总是在抬首侧目间不自觉便注意到了她。

  “君珀,”太子见容瑕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道,“我有一空白扇面,不知可有机会求得君珀墨宝一幅?”

  “这是微臣的荣幸。”容瑕放下茶杯,朝太子作揖道,“太子若有需要,随时传唤微臣便是。”

  太子素来欣赏容瑕的才华,便与他探讨了一些诗词上的问题,正在兴头上,忽然女眷那边传来喧哗声,似乎还有盘碟摔碎的声音传了过来。

  太子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招来一个太监道:“快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太监回来了,对太子道:“太子殿下,大长公主殿下那边并无什么大事,只是一位女客不小心打碎了杯盏。”

  太子松了口气:“那便好。”

  女眷这边,康宁郡主看着自己裙子上的茶水,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勉强压下怒火来。

  “婳婳,带康宁郡主去后院换身衣服。”大长公主淡淡一笑,雍容华贵,尽显公主威仪。

  第32章 城

  康宁跟着班婳来到一个小院,这个小院修建得很精致,里面栽种着奇花异草,看得出是个女儿家住的地方。但是大长公主府就只有她一个人居住,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地方?

  “这个院子是我歇脚的地方,里面有我没上过身的衣服。”

  大长公主府的下人打开房间门,康宁看到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摆设用具一应俱全,比她在王府住的屋子还要讲究,这竟然只是拿来给班婳歇脚的地方?

  “班婳,”康宁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班婳,“刚才那个把茶水泼在我身上的丫鬟,是不是你安排的?”

  “下次你出门摔个跤,是不是还要怀疑我在你在门口挖了一个坑?”班婳觉得康宁郡主的想法有些奇怪,“今天是我祖母的寿宴,我让丫鬟在你身上泼水,对我有什么好处?”

  “因为你想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康宁郡主早就看透了班婳的本性,冷笑道,“就算你现在是郡主又怎么样,你终究不姓蒋,而是姓班,我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班婳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个康宁究竟是怎么回事,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好的。再说了,现在皇亲国戚姓蒋,再过几年,姓什么还不知道呢。

  懒得跟她争执,班婳转身就走,她不想跟脑子不清楚的人说话。

  “班婳!”

  “康宁郡主,”大长公主府的嬷嬷保持着笑容,对康宁道,“请随奴婢来。”

  康宁郡主看着这位嬷嬷脸上几乎没有多少温度的笑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的父亲因为大长公主的缘故,未能成为太子,自然也与皇位无缘。而现在他们全家却不得不盛装前来给大长公主贺寿,而且态度要比其他人更热情,姿态放得更低。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

  若她是公主,班婳这个小贱人又算得什么?!

  “康宁郡主,不知您喜欢什么样的衣衫?”

  康宁转头朝屋内看去,屋子里有长长一排衣柜,里面挂着各色华丽宫装,每一件绣工都十分不凡,她愣了愣,看着为首的嬷嬷,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我们家郡主没有上身的衣服,平日里都是老奴在看管,”嬷嬷看了眼康宁,从柜子里找出一套紫色宫装,“您皮肤白皙,气质不凡,这一套勉强能够配衬您。”

  这条宫裙很漂亮,裙尾用暗纹绣着腾飞的孔雀,流光溢彩,十分华丽。

  康宁有些心动,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穿。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惠王崇尚节俭,信奉佛教,妻妾子女从不用过于华丽的东西。

  “不了,”康宁移开视线,指着一件素色襦裙道,“我喜欢简单一些的。”

  嬷嬷依言取了衣服来给康宁换上,但裙子上身的那一刻,康宁就意识到不妙,这裙子看似普通,布料却是附属国上贡而来的雪缎,因为制作不易,所以量很少,仅供陛下、太后皇后使用,没有想到大长公主府竟然用这样的料子做裙衫。

  “好一个出尘仙人,”嬷嬷眼带赞叹,“郡主好眼光,这裙子果然才是最配称您的。”

  康宁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看着自己曼妙的身姿,说不出换下来的话,这裙子……是大长公主府上的人让她换上的,她不算是不遵父规了吧

  走出院子的时候,康宁觉得所有人都用惊艳的眼光在看着自己,坐下喝茶的时候,她忍不住想,成安伯有没有注意到她呢?

  “容伯爷高见!”

  “这话说得妙!”

  与班恒关系比较不错的纨绔子弟身份都不低,大长公主大寿,他们自然也要来贺寿。原本他们觉得像容瑕这样的人,定然是满口之乎者也,规矩礼仪,没先到这次聊过以后,才发现对方是真正的君子,而不是那种整日规矩不离口的酸儒,顿时便于容瑕亲近起来。

  能与班恒交好的几个都是心思不坏,但一般不太干正事的人。他们觉得容瑕不错,便把他当做兄弟看待,顺便还显摆了一下自家的霸气斗鸡将军王,勇猛斗蛐蛐大元帅,几个人凑做一堆,就算没酒没茶也能热闹起来。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只觉得容伯爷真是好修养,即便是面对这些纨绔子弟也能耐心以对,而不是一味的嫌弃与不耐烦,君子不愧是君子,做事就是如此面面俱到。

  虽然纨绔派与上进派的看法存在差异,但是结局还是好的。

  宴席开桌以后,容瑕恰好与蒋玉臣同桌,自从上次容瑕在猎场偏帮班婳以后,蒋玉臣与容瑕便没有在私下的场合里交谈过。这会儿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蒋玉臣脸色有些不太好。

  容瑕仿若忘记当天的过节,与同桌之人相处融洽,唯有蒋玉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这几年不在京城,年少时那些好友与他也疏远了,见面以后颇有些相顾无言的尴尬气氛。

  “世子,这些年见识了京城外的风土人情,不知有什么比较有意思的事?”容瑕拿起酒壶,在蒋玉臣杯中倒满酒,“也给我们讲一讲,让我们开开眼界。”

  “成安伯见多识广,饱览群书,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蒋玉臣把酒一饮而尽,“我还是不要贻笑大方得好。”

  同桌人原本还想跟着容瑕一起问两句,但是听蒋玉臣这话,便都闭上了嘴,不去讨这个没趣。

  成安伯仿佛没有察觉到蒋玉臣语气中的不客气,笑着再次帮他满上酒以后,才转头与右侧的人小声交谈着。但凡目睹了这一幕的人,都觉得蒋玉臣个性倨傲,目中无人。

  实际上当年蒋玉臣离开京城前说的那些话,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京城是污秽之地,他们这些留在京城里的人又算什么

  就你出淤泥而不染,就你品行高洁,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哭着求着保住世子之位干什么,有本事就别回来。

  吃了吐,还好意思嫌弃别人污秽,脸有天这么大!

  原本大家对蒋玉臣只处于有点看着不太爽的状态,可是看到蒋玉臣对京城众人颇受推崇的容伯爷都如此态度后,他们这种不爽就化为了愤怒,连容伯爷这等君子你都如此态度,那他们这些人在他眼里,又是什么地位?

  王府世子算什么,他们在座诸人,谁不是贵族出身?再说了,惠王当年干的那些事,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不然他不会摆出一副诚心信佛,节俭低调的模样。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当年的惠王可不比现在那位闹腾的二皇子好到哪儿去。

  蒋玉臣很快就感受到了同桌之人对他的冷淡,偏偏从礼节上挑不出半点错误,他目光扫过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们,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

  容瑕摩挲着手边的酒杯,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温柔得掐出水来。

  让旁人看了,只觉得成安伯果然好气度,遇到如此无礼的行为,却不与之计较。

  大长公主的寿宴办得很热闹,有宫里送来的贺礼,有太子亲自过来贺寿,更是彰显了她在皇家的地位。加上太子对班家人亲近的态度,所以在寿宴结束以后,众人向班家人提出告辞时,脸上的笑容客气了几分,殷切了几分。

  康宁穿着雪缎制成的襦裙,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确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她目光往院子里扫了一眼,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成安伯,原本踏出的步子顿了顿,刚想开口说话,却见成安伯朝另外一个人走去。

  班婳!

  “郡主,”成安伯对班婳作揖道,“多谢郡主相邀,今日在下十分尽兴。”

  “宾主尽欢就是好事,”班婳回了一个福礼,“伯爷不必客气。”

  “这是一朵牡丹花?”容瑕突然问了一句。

  “啊?”班婳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额头,“你说这个?”

  容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他面上的笑容微顿,随即变得更加灿烂,“是很漂亮。”

  “对,”班婳笑眯眯地点头,整张脸都变得明艳起来,“就是牡丹。”

  人间富贵花……

  这般绝色艳丽的女子,倒也只有这种花配得她。

  容瑕拜别大长公主与班淮等人,转身走出了公主府大门。

  “容伯爷。”

  容瑕回头,看到一个身着雪色绣红梅襦裙的女子,裙子很美,但发钗与额黄压不住这件衣服,可惜了。

  “康宁郡主,告辞。”他朝对方一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康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地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她靠着车壁,抚着身上柔软丝滑的襦裙,一点点地捏紧了手。

  若她是公主便好了,那她就可以召成安伯为驸马,与他过着对镜画眉,临窗作画的美好日子。

  然而回到王府,等待她的只有父亲的愤怒,以及母亲的哭泣声。

  “你竟如此不小心,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不可着华衣,不可奢侈,你竟是把本王的话忘在了脑后?!”惠王双目赤红看着康宁身上的雪缎襦裙,“去给我换掉!”

  “为什么?!”康宁委屈地看着惠王,“班婳一个侯府嫡女,都敢过得那般奢侈,我是堂堂王府千金,难道还不如她么?!”

  “我才是皇室郡主,她是个什么东西?!”

  “啪!”

  一个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你这是嫌弃为父无能么?!”惠王收回颤抖的手,痛心疾首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便是不甘也好,心生妄想也好,都要给我乖乖忍着!”

  第33章 城

  “王爷!”王妃见惠王气得厉害,走过去扶住他的手臂,抹泪劝道:“宁儿她还小,不懂事,你别气坏了身体。十多岁的姑娘,谁不爱花儿粉儿,再说这衣服也只是因为意外换上的,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惠王颓然地坐到半旧不新的椅子上,叹息道:“难道我就愿意让你们过这种委屈日子么?”

  当年父皇在世时,一直十分宠爱他,甚至觉得太子气量狭小,不堪为帝,于是想要废了他。若不是大长公主从中周旋,这天下早就是他的了。

  “父亲,”蒋玉臣扶着蒋康宁坐下,语气凝重道,“难道我们要这么忍一辈子吗?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都要这么忍下去?!”

  “可若是我们不忍,你就没有机会有下一代了,”惠王喝了一口茶,压下心头的无奈与苦涩,“你的婚事,我跟你母亲已经商量好了。”

  “父亲?!”蒋玉臣惊讶地看着惠王,“您不是说……”

  “今时不比往日,”惠王看了眼康宁,“班家的姑娘太张扬,性子太烈,你驾驭不了他。我们家与班家过往又有嫌隙,以班家人的性格,宁愿班婳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让她嫁到我们家里来。”

  蒋玉臣闻言点头道:“儿子也没有想过,要娶这么一个女人回来。儿子还是喜欢温婉一些的贤惠女人。”

  “吾儿果真聪慧,”惠王感到十分欣慰,女儿近来虽有些不争气,好在儿子是个明白人,“你能这样想,为父便放心了。”

  说到这,他又感慨了一番:“班婳确实是个美人,不过这种当做妾侍宠一宠还好。男人娶回家做正妻的,还是要能持家贤惠,端庄大度的。”

  旁边的王妃面色微闪,想到后院那些小妾,到底没有开口。

  班家四口回到家,四人齐齐坐在太师椅上,瘫着不想动。

  班婳就着贴身丫鬟的手喝了半杯花露茶,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一半:“好累。”

  “姐,你知道今天会很累,为什么还要穿脚上那双缝了宝石的鞋子,就不觉得沉吗?”班恒也不用丫鬟伺候,自己捧起一碗茶便大口喝了下去。

  “在这种重要的场合,我宁可累一点,也不能接受我不美,”班婳指了指肩膀,“好如意,快给我捏一捏肩膀。”

  如意笑着走到她身后,替她轻轻捏了起来。

  班恒艳羡地看了班婳,这个世道对男人不公平,他若是让婢女给他这么捏就是贪花好色,到了她姐这里,就一点毛病都没有了。

  “都去泡个澡,早些休息吧,”阴氏看两个孩子面带疲色,很是心疼,也就免了一家人要在一起用餐的规矩,各回各院了。

  班婳趴在浴桶里,整个人被热水熏得晕晕陶陶,长长的青丝飘荡在水中,就像是浓墨在水中缓缓化开,美颜万分。

  “郡主,要奴婢进来伺候吗?”

  “不用。”班婳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面的淤青已经彻底看不出来了,反而因为在热水里泡着,带着一层浅浅的粉色。

  站在屏风外的如意见班婳不叫人伺候,又怕她一个人在里面害怕,便开始想着一些逗趣儿的事情讲给班婳听:“郡主,奴婢今天在大长公主府,发现了一件趣事。”

  “什么事?”班婳趴在浴桶边,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康宁郡主身边的婢女与石姑娘身边的婢女不太合,奴婢今天听到这两人斗嘴呢,”如意想了想,“好像是为了成安伯的事情。”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成安伯长得如此出众,又风度翩翩,怎能不惹人喜欢,”提到容瑕,班婳对此人印象挺好,当然重点还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好,“他若不是伯爵,恐怕这会儿找被人养到府中去了。”

  如意听到这话,想起安乐公主别庄里那些才华各异长相出众的面首,忍不住脸颊微红。

  “拿衣服来,我起了。”

  婢女们鱼贯而入,伺候着班婳擦身更衣,如意上前把郡主一头青丝理到身后,手指不小心碰触到对方脖颈上的肌肤,她有些恍惚地想,天下男儿再俊美,也不及郡主这一身如雪的肌肤让人移不开眼。

  她若是贵族男子,定要求取郡主,日日宠着她,只求她日日展颜。偏偏京城那些伪君子,明明每次见到郡主便移不开眼睛,偏偏扭头又说什么石姑娘才是真正的美人。

  那为什么郡主与石姑娘同时出现的时候,他们的眼珠子都黏在郡主身上,眼瞎么?

  还不等婢女把头发擦干,班婳便已经趴在床上睡沉了过去。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宫里来人说陛下要宣她跟班恒两人,班婳才起床临镜梳妆。

  班婳也不知道陛下宣她干什么,不过当她与班恒走进大月宫正殿,看到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长青王后,就大致猜到了一点。

  “臣女见过陛下。”

  云庆帝看着离自己三四步远的小丫头,她的眼睛还时不时往长青王身上晃悠,便道:“婳婳,你看什么呢?”

  “陛下,长青王殿下怎么了?”班婳看了看长青王,又看了看云庆帝,“您骂他了?”

  “朕哪儿舍得骂他,还不是一些心思阴险之辈,来坏我兄弟二人的感情,”云庆帝状似无意道,“当日你也在场,说说那八哥是怎么回事?”

  “八哥?”班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臣女也不太清楚,那天长青王殿下兴冲冲地带着臣女跟弟弟看八哥,哪知道这只八哥长得丑,臣女就说了句没有陛下您这儿的鹦鹉好看,那八哥就莫名其妙叫起长青王万岁了。”

  云庆帝低头喝茶:“嗯,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家啦,”班婳往皇帝面前走了一步,“陛下,您可得好好查一查,办这种事的人心眼太坏了。我前段时间见您这里的鹦鹉有些眼馋,还想买一只来养着玩呢,哪知道出了这种事,那我还是不养了。”

  “为什么不养了?”云庆帝见她愤愤不平地模样,心情便好了几分,“难道又是月钱不够了。”

  “陛下,您怎么还提这事呢?”班婳嘴一撅,“这都几年前的事儿了,长青王跟王公公还在呢,您给臣女留点面子呗。”

  “好好好,不说不说,”云庆帝看向王德,王德脸上挂着一抹无奈的笑,往后退了两步。

  “那你说说,为什么不敢养鹦鹉了?”

  “这也要怪您,”班婳抬头看云庆帝,“您总是给臣赏东西,升爵位,嫉妒臣女的人可多了,万一哪天有人暗算臣女,让臣女买回一只回说福乐郡主万岁的鹦鹉,那臣女得多冤枉。明明天下的万岁,就只有您一个,臣女这辈子,就让陛下您爱护着就好。”

  “这什么说法,等你以后嫁了人,爱护你的就是你夫君,朕可不做插手小夫妻家事的惹人嫌长辈。”

  “陛下,您可是我的娘家人,要帮我撑腰的。”

  “陛下,成安伯到了。”一个蓝衣太监走了进来。

  “宣。”云庆帝挥手让太监退下,对班婳无奈笑道,“你呀,你呀,整日就想着让朕帮你欺负人了。”

  “您是臣女最大的靠山么,不找您找谁啊。”班婳小声嫡女,声音不大,但是却刚好够云庆帝听见,顿时惹得云庆帝大声笑了起来。

  站在角落里的王德看了眼走进来的成安伯,往左后方移了一小步,头微微埋了下去。

  长青王查到卖鸟人的时候,卖鸟人已经死了,死亡原因是喝多了酒,掉进河沟里淹死的。与他亲近的人都说,那只八哥是他养的,平时十分稀罕,都不让旁人碰一下摸一下。

  可是一个普通的卖鸟人,又怎么会教八哥说“长青王万岁”这种有可能给他找来杀手之祸的话?

  他在家里苦苦思索了两天,思前想后才发现,竟然是班婳所说的“告状”最保险。当今十分多疑,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家里必定安插了眼线,这件事若是瞒过去了还好,若是瞒不过去,那他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抱着鸟笼子以及查到的那些东西,跑到宫里来诉委屈了。

  一番见礼之后,云庆帝又问了一遍成安伯当年的事情经过,见于班婳所说的无误以后,便对长青王道,“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