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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爱      更新:2021-02-02 18:42      字数:25100
  ☆、95

  春节本是合家欢聚、热闹非凡的时候,但太多的人家不在北京,往日拥挤不堪的一座城,此时反而显得空荡寂寥。已经立了春,气温还是极低,空气也不好,清晨灰蒙蒙的街道上,平日里棱角尖锐、线条笔挺的建筑物只剩一个个模糊的轮廓,高的甚至看不到顶。整个城市都是浑浊的灰色,看不见太阳,路灯还亮著,偶尔有几辆车开著灯慢慢的驶过,到了极近的时候才显出车头,接著车尾很快的消逝在视线里。

  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从雾霾中飞驰而来,车身破破烂烂,像随时要散架,偏还突然急刹,呲的一声停在路边。车门拉开,只见车上甩下一个裹著黑衣、光著双脚的男人,随後飞奔而去。

  黎舒的身体摇摇晃晃,踉跄著往前扑了几步,险些跌倒在路边。挣扎几次,好容易稳住,几个大踏步,伏倒在路边的花坛上。他的双肩剧烈的颤动著,低著头干呕了很久,才勉强撑著胳臂支起身体,试图慢慢的挪动步子,东倒西歪的往前走。

  黎舒赤著双脚,顶著一头乱发,脸颊烧得通红,大约是空气太冷的关系,他用衣服把口鼻掩了,只一双通红的眼睛留在外面,张惶警觉的望著四周。

  魏蕾一夜未睡,就在几天前,她跟黎舒在上海做完宣传,黎舒叫她留在家里过年,让安妮也回去香港,自己一个人回了北京。她本以为工作暂告一段落,忙了这麽久,总算有个好结果,大家开开心心的休息一下,能过个好年,谁知大年三十的早上,郑鸣海打电话过来,告诉她黎舒不见了,他找不到他。

  她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只觉得可笑,她是不信的,黎舒这麽大个人,怎麽可能就平白无故消失,还不是这两人谈个恋爱太麻烦,又闹了别扭。

  可郑鸣海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几乎崩溃,她终於意识到不对,赶紧赶回北京,接下来的二十几个小时,她都不知道他俩怎麽熬过来的,找不到任何线索,任何蛛丝马迹,他好似就这麽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就像十年前那次,一夜醒来,这人就像从不曾出现过一样。

  大年初二的早上她踏进派出所时,总算看见消失三天的黎舒。他微蜷著身体斜躺在沙发上,头有气无力的搭著,一只手极不自然的垂在地面上,双唇干得起壳,一边唇角乌青,还挂著血迹,几乎整个半张脸都是肿的。他木然空洞的眼睛盯著天花板,回答民警的问询,声音缓慢、几不可闻:名字?

  黎舒。

  年龄?

  30。

  出什麽事了?

  我不知道,有人打了我,然後抢劫。

  什麽时候的事?

  二十八晚上,大约10点。

  怎麽今天才报案?

  当时我晕了,然後被人拖走,带走了。

  带到什麽地方?

  我不知道,我一直被人绑著眼睛。

  绑架?威胁你了吗?身上的伤怎麽来的?

  他打我,威胁我,不让我走,还……

  黎舒顿了一下,毫无光亮的双瞳在眼眶里转了转,但仍像是什麽都没看到一般,继续麻木的回答:强奸。

  这两个字一出口,几个警察面面相觑,为首的警长干咳一声,“这个……”

  “黎舒──!!”郑鸣海大喊出声,冲进门来,魏蕾则依旧站在门口,在黎舒说出那两个字时,她腿都软了。黎舒浑身一震,空洞的双眸泛起光亮,瞳孔慢慢聚焦,看向来人,又惊恐的放大──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麽,身体已经落入郑鸣海的怀抱:“小舒!小舒!”

  “啊……啊──!”黎舒张大嘴巴,拼命的想说话,但能够发出的只有沙哑机械、完全不成调的声音,郑鸣海的拥抱没能让他安心,反而浑身颤栗,抖得跟糠筛似的,“我,我!!”

  “他威胁我……说要毁了我……”

  “你松手!”见黎舒的反应强烈,她清醒过来,冲过去赶紧拉开郑鸣海,“快放开他!小舒,小舒!我们先去医院!”

  三人乱作一团,一旁的警察劝道:“救护车已经叫了,你们先不要急,我们要先了解了大致情况,才能立案。”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除了冷静以外,别无他法。

  魏蕾一直在心中默默的念,警方、医院、蜂拥而来的记者,她在一片混乱之中要保持正确的判断,准确的行动,以及最镇静的表情,至少此刻,事情弄清楚之前,她不能让别人知道,黎舒到底发生什麽。

  医生做好急救和医疗鉴定,将黎舒安顿好,暂时稳定住病情,紧接著黎舒就接受了警方再一次问询笔录。

  魏蕾一早就联系好的律师也赶来,去年帮黎舒打合约官司的那位张律师帮他们介绍了一位刑事案专家,送走警察後,他又来跟黎舒沟通。陈柏接近40的年纪,脸庞瘦削黝黑,显得十分严厉:“黎先生,我知道你现在状态很糟糕,但请你再坚持一下。”

  “刚才你做的笔录,我看了,细节不够。接下来警方还有好几轮的笔录要做,他们会一步步,反反复复问你发生什麽。现在我是你的律师,我要在最短最快的时间内知道真相,你必须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黎舒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他身上缠了绷带,手上也打上了石膏,浑身上下四处都涂了药,另一只手则挂著点滴。他一动不动,抬眼看了看他,再转动眼珠环顾四周,郑鸣海终於出去了,只有魏蕾和安妮在。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对律师点点头,“你问吧。”

  “好,”律师面无表情的翻开自己的笔记,对他道:“黎舒,整件事情现在并不完整。从你去树林,到抢劫,再到绑架,非法拘禁,故意伤害,强奸,这是几件事情,也是几项不同的罪名,你必须完整的将事情回忆出来,并且提供嫌疑人线索,才能有进展。”

  “整个事件中,最复杂也是最难定罪的部分,是强奸。g据我国刑法,强奸罪受害者不包括男x,之前也未有成功定罪案例,但既然事实发生,又有证据,还是可以告他。”

  “现在请你再详细复述一遍,我问细节。”

  “你为什麽去树林?”

  “齐清约我,还我在片场的录音。我本不想去,不想再搭理他。但那天晚上我越想越想不通,就想问一问,他为何这样对我。”

  这话依然没有前因後果,陈柏却只问:“你当晚见到他了吗?”

  黎舒摇摇头,“我过了约定时间才到,没见到他。”

  “我在树林呆了一会,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打算离开。”

  黎舒说话很慢,没几句就开始咳嗽,安妮连忙把水喂到他的唇边,稍微润了润喉咙之後,他继续道:“这时我看见有人动我的车,赶紧往那边跑。然後……”

  黎舒捂住头,皱著眉说:“然後有人打了我,开始我没晕,只觉得眼冒金星,脑袋很疼,他们把我摁到地上,翻我的衣物,想抢我的东西……”

  “後来,後来我就晕了,脑袋越来越疼,彻底晕过去之前,我只知道我的车被开走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才说了几句,黎舒又停下来,他垂著头,自言自语道:“头真疼。”

  “你知道过了多久吗?”

  “不知道。”黎舒摇摇头,“我的表,手机,车钥匙,什麽都没了,当时的外套还在身上,但什麽都没了。”

  “我一直被人蒙著眼睛,头很疼,很疼。我说放开我,我要走,就被打了。”

  “有人和你说话吗?你能形容一下吗?”

  “是个男人,他没说话,把我的衣服撕了,压到我身上……”

  “我拼命挣扎,他就一直打我,还把我的手绑了,说……说我再动就毁了我的手。”

  说到这里,黎舒慢慢的抬起头,张了张嘴,看向魏蕾和安妮,“你们先出去一下好吗?”

  “不要出去。”陈柏沈声摇摇头,“黎先生,你要打这场官司,就不能怕,请继续。”

  黎舒再次低下头,“他这样威胁我,我很生气,还是继续跟他打,他就将我双腿也绑了,拿东西……捅我肛门。”

  “我听到哢擦哢擦的声音,我知道他在拍照,他一直哈哈的在笑。”

  “他说你不是说我有病吗?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麽是有病。”

  “就是这句话,让我知道他是谁。”

  “是谁?”

  “周东。”

  黎舒抬起头来,双眸放出不正常的光,几乎咬牙切齿道:“他说他要毁了我!!他说我要是不听,他就把照片公布出来,他以为我会怕?他以为我会怕?!”

  黎舒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几乎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他以为我会受他控制了?!不可能!!”

  说完他又开始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还有什麽可怕?!尊严都没有了我还有什麽可怕?!”

  陈柏平静的看著他,房间里非常的安静,只有黎舒沈重艰难的喘气声,过了片刻,陈柏继续问道:“他什麽时候真正强奸你的?我是指实质x交。”

  黎舒霎时间脸煞白,他抖了抖双唇,牙齿格格的打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折磨了我很久,还给我打针,他要我求他,说我求他,他就放过我。”

  “那你求他了吗?”

  “没有!没有!!”黎舒激动的挣扎起来,将吊瓶架扯的!啷!啷的响,手上的针也扯掉了。

  “够了!!”郑鸣海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进来,他铁青著脸,对陈柏说:“今天先到这里。黎舒现在需要休息。”

  说完他站到黎舒身边,帮他重新整理好吊瓶,扶著他躺好,摁了墙上的电铃唤护士:“药水还很多,小舒,今天我们还是要输完才行。”

  黎舒一只手打著点滴,一只手打著石膏,他无法拒绝郑鸣海的碰触,当他的手掌碰触到他的头顶时,他下意识的往下面缩了缩。

  郑鸣海有点尴尬的收回手,“我忘了,医生说你有脑震荡,不能碰。”

  “我很清醒,”黎舒却说,“我会想起来。魏蕾,魏蕾,帮我准备,你发通稿,我要开发布会,我要告他。”

  “黎舒,”魏蕾也走到他的床边,她直视著黎舒的眼睛,“你明白这麽做的後果吗?”

  “什麽後果?”黎舒自言自语的反问,“还能有什麽後果?”

  魏蕾出来送陈柏,她显得j疲力竭,靠在医院的墙壁上:“陈先生,今天谢谢你能来。但我想你不适合,你这样逼他,g本不是想帮他。”

  “魏小姐,”陈柏摇摇头,“请你谅解,我没有伤害他的意思。这类案子,都是这样,越是到後面,对被害人的伤害越大,往往还要配合心理疏导才行。”

  “那又怎麽样!”魏蕾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不要你帮了,行不行?!”

  她瞪大了眼睛,已经泪流满面,却毫无知觉,挺直腰背张开双臂将病房门挡住。陈柏微微一震,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轻声道:“你擦擦眼泪吧。魏小姐,请你相信我,这案子,全中国没有哪个律师能够接下来,除了我。”

  “我会尽力帮他,绝对会为他讨回公道。”

  作家的话:

  大家情人节快乐~~

  ☆、96 上

  黎舒带伤在医院开了简单的发布会,只做通报,不做问答。

  大批的记者守在医院门外,能够进来的极少,发布会结束後,他搬到顶楼最隐秘的病房,保安守住通道,不让任何旁人进出。

  他现在需要好好养伤,全身多处淤青,软组织损伤、手骨骨折、肋骨骨裂,声带也严重拉伤。这些都还不算,伤得最严重也是最难治疗的,还是最难以启齿的地方。黎舒整天都在发著低烧,尽管已脱离危险,黎舒仍感到神经绷紧,警察记者律师,他要应付一波又一波的询问与一再的窥探,必须随时保持警醒,片刻都不得放松。

  “小舒,小舒,”郑鸣海叫醒假寐的黎舒,拿起白色瓷勺在碗里搅了搅,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来,吃点东西好不好,医生说你可以适当补充点流食,体力才跟得上。”

  黎舒睁开眼睛,花了好几秒锺才看清郑鸣海的脸,房间的窗户开著,他的脸背著光,表情平静,目光温柔,头发略微有点乱,下巴一圈乌青;从前刀刻一样的五官,不知从何时起,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这次他也不像以前那样,一边照顾他一边埋怨他,说黎舒你怎麽老让人c心这样的话,他只是在一旁平静的照顾他,就像他不过是患了场重感冒那样平常。

  黎舒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洁白的勺子和泛著白色泡沫的食物上,他胃里是很难受,但比起浑身上下哪里都痛的感觉来说,胃里的这点难受,实在算不得什麽。

  但他仍默默张开双唇,没滋没味的强咽下去。滑腻微凉的食物从口腔慢慢滑过食道,直到胃里,那种触感没有丝毫的慰藉,只感到恶心。

  见黎舒乖乖吃完,郑鸣海露出白牙,对他笑了笑,鼓励式的亲在他的额头。

  黎舒这回倒没有躲,虽然脖子明显的僵著。他抿起双唇,没有受伤的那边嘴角努力的扯起来,好似在对郑鸣海笑,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於是郑鸣海收拾东西转身,谁知刚一离开床边,就听黎舒哇的一声,开始吐。

  “咳咳!!咳咳咳!!”黎舒一阵狂咳,郑鸣海急忙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撕心裂肺的咳,好半天才渐渐停息。吃下去的东西自然全吐了,再加上呕出来的酸水,糊得床单上到处都是。

  郑鸣海赶紧拿毛巾帮黎舒擦嘴,小心的抱起他,让人换了床单。重新将他安顿好之後,郑鸣海将他鬓角汗湿的发缕了缕,生生把想叹的那口气憋回去,沈声道:“小舒,你不想吃,可以告诉我。咳这麽厉害,伤怎麽能好。”

  大约是咳太厉害的关系,黎舒红了眼眶,他躺在病床上,刚恢复了一丝光亮的眼睛再次黯淡,他抬手遮住脸,一字一顿的说:“我也不想这样。”

  郑鸣海俯下身,双臂撑在床两边,将黎舒虚罩在怀中,他低头看著黎舒的手,这双优雅修长的手,现在一只打著石膏,一只因长时间扎针,青青紫紫,血管突兀,完全不成样子。

  他想亲他,但生怕再弄痛了他,只敢轻轻用干燥的双唇扫著他手上的皮肤,因y体淤积,显得冰冷的皮肤。黎舒的手不住的颤抖起来,汗毛gg都是立起来,声音也抖得厉害:“你为什麽,什麽都不问我。”

  “我都知道,”郑鸣海稍微退开了一些,怕黎舒再情绪激动,安慰道:“你已经反复说过,我都知道了。小舒,我们现在不要想太多好不好?你先治病。”

  “我也不想这样。”他机械的重复著,声音拖著哭腔,“但我又让你伤心了。”

  郑鸣海拉开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你想知道我怎麽想,是不是。”

  他抬起手,轻抚著黎舒的眉目,深情款款的注视著他,“我很伤心,也很愤怒,我最爱的人,被害成这样。”

  “但我时常在想,十年前你离开我的时候,和现在情况相比,哪个更糟。”郑鸣海自嘲似的轻笑一声,“哈,黎舒,其实我也不过是个自私的男人,你受到这麽大的伤害,我还是觉得,比起从前我再找不到你的那种绝望,现在你还在,就不算最糟糕了。”

  “即使我变成这样?”

  “对!”郑鸣海笃定的点头,他的目光渐渐敛去温柔,变得尖锐而锋利,好像年少时那样炙热不羁,抚在黎舒脸上的手也突然用力:“对!即使是这样!”

  黎舒刚要开口呼痛,即被郑鸣海狂躁激烈的吻住,他似乎完全忘记黎舒受伤,只管压在他身上,扣住他的後脑勺,撬开牙关,在口腔中攻城略地。黎舒呜呜的悲鸣著,躲无可躲,下意识的抬手打他,被郑鸣海一把抓住,死死的摁在床头。

  “鸣海!你疯了吗?!”

  听到动静不对,魏蕾和安妮赶紧冲进来,魏蕾气得要命,她揪住郑鸣海的头发往外扯,“你冷静点!!你干什麽?!”

  作家的话:

  这篇文快完结了。。。有。。。出个志的想法,不知道有人支持吗?我会先在会客室开个简单的调查帖子。。。><

  ☆、96 下

  魏蕾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松下一口气,立刻感到眩晕。她跌坐到病房外的长椅上,郑鸣海正坐在上面,埋著头抽烟。她有气无力的又捶了他一把,想说你不要再逼他了,这不是他的错,想说他已经够可怜,你不要再刺激他,尽量对他好一点……想了半天,魏蕾张了张嘴,磨著牙只说:“鸣海你混蛋!”

  郑鸣海摇摇头,使劲吸了最後一口,扔掉烟头,自言自语的说:“他折磨了我很久,还给我打针,他要我求他,说我求他,他就放过我。“魏蕾,他说的话,我都快会背了。”

  他的声音坚硬而沙哑,他把脸埋到掌心中,喃喃道:“我还记得十年前他离开的时候,你跟我吵架,你骂我没用,我气得要死,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麽错。可是到今天我才知道,我还是同从前一样无能为力,一点办法都没有。”

  郑鸣海注视著自己的两只手,宽大厚实的手,却空空如也,一如往常,“我依然不能保护他,甚至无法安慰他。”

  他的声音太过沈重,魏蕾原本就已揪成一团的心,愈加惨烈的痛起来。痛到极致,好似已经不能忍受的时候,她深吸口气,却反而安慰他,带著略微嘲讽的语气说:“好了,你倒比黎舒还不如。”

  “什麽事情过不来,既然已经发生,黎舒已经选择面对,你就不要拖他後腿。”

  “你看他多坚强,一直也没掉过泪。”魏蕾说著说著,眼泪忍不住落下来,“他昨晚情绪很糟,你不在的时候,他跟我说,小蕾,我对不起你,明明说过不再让你担心,还是食言了。”

  “他说我原本已经不在意了,可那天不知道怎麽搞的,就是突然想不通,心里特别难受,想不通为什麽他们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继续唱歌,继续做音乐,还想跟鸣海一直好下去,就这些了,真没有想过太多……是不是这样都算贪心?但是小蕾,你放心,我知道後果。我就要一个公平,其它,我什麽都不要了。”黎舒躺在床上,在微弱的灯光下跟她讲这些话,魏蕾都不忍心问,黎舒,以後你怎麽办?

  也许真的没办法再想以後,只能想此刻,至少此刻的黎舒是勇敢的,他的目光至少此刻是平静的,他还有信念支撑著他,他还有目标要去完成,所以,他不能够崩溃,也不能够垮。

  然而这一切随著母亲的到来几乎瞬间瓦解。当黎舒的妈妈出现时,魏蕾和郑鸣海都很惊讶,没想到她会来,但现在黎舒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她知道也并不奇怪。

  “我初一的时候在家等你们回来,”她对郑鸣海说,“我做了好多的菜,等你们回来,我好多年都没有做过这麽多的菜。但是我没等到你们,只等到黎舒的新闻。”

  她看起来也相当疲惫,比郑鸣海前两年见她时又显得苍老了许多,她的两鬓已斑白,年轻时的美貌与丰润,已经只剩一些残破的影子,勉强还敷在脸上。

  在进病房前她下意识的拢了拢发髻,低著头拉扯了一下衣袖,才拉开门,去见她十几年未见的亲生儿子。

  黎舒半靠在床头,他的手上又重新扎了针打点滴,安妮帮他塞上耳机,双耳刚刚充斥满音乐,宏大激烈的交响乐在耳边响起,摈除掉了外界一切的声音与干扰。

  “……妈?”黎舒张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开口唤道,他声音有点失控,见几乎已经全然陌生的母亲靠近自己,他慌张的往後缩了缩,却是毫无用处。

  “啪──!!”回应黎舒的却不是母亲温柔的微笑,而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97 上

  “你看看现在你都成了什麽样子!”

  母亲打开包,将里面的报纸扯出来,用力甩到黎舒身上,她泪流满面,怒不可遏:“你自己看看!!你怎麽会变成这副样子?!黎舒,你太让我失望!”

  黎舒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起来,眼前一黑,嘴里又漫起已快习惯的血腥味。他不敢吭声,睁开眼睛後,战战兢兢的低下头翻看报纸,自从出事以莱,魏蕾一直没让他看外界的消息,连络都给他断了,再则他也没j力去多想,也没追问过,现在猛然看到,倒吸一口冷气,愣在当场。

  他有料到这事的影响有多糟糕,却没料到几乎每张报纸都是头条,张张都印著他的脸,最初在公安局里最凄惨的样子;他们还在版头配上黑色chu大的标题,看来触目惊心,倒不像他是个受害者,反而像个罪犯;内容更是一个比一个惊悚,不过几天而已,案子远还未水落石出,他所经历的一切已被人无限放大,他们肆意的猜测扩展,掩饰不住的嘲笑与侮辱,仿佛等了许久,总算等到这一天的好戏。他的痛苦不过只是媒体博眼球的工具,他们甚至断言说什麽强奸是假,潜规则才是真!

  黎舒气得浑身发抖,他抬起头来,冲母亲辩解道:“我没有!妈!我没有!!”

  “你闭嘴!”母亲指著鼻子骂他,眼看又想要动手:“你以为谁会信你?!你以为谁会同情你 ?!你知道别人说什麽吗?!他们笑你,说你变态,恶心!!”

  “伯母!别这样!”郑鸣海冲过去挡在黎舒面前,魏蕾也过来帮忙想把母亲劝开,谁知这举动更是大大的刺激了她,她扯著郑鸣海的衣服尖锐的叫起来:“你放开他!我教训我儿子关你们什麽事?!放开他!都不许碰他!都是你们害了他!!”

  活到三十岁,这还是黎舒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失控的样子,她一向冷静自持,几乎到冷漠的地步,在黎舒的记忆里她就没有哭过,也从没有真正开心的笑过,他甚至觉得此刻母亲带给他的震撼,比刚才看到报纸时的还大。

  他推开郑鸣海,咬著牙翻身下床,双膝一软,忍痛跪在地上,垂著头低声道:“妈,我错了。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你信我。”

  见到黎舒这副m样,郑鸣海心里那些纠结的复杂情绪瞬间便都没有了,只剩下单纯的心疼,他皱紧了眉,架住黎舒的肩膀,试图扶起他,“黎舒,黎舒,你先起来。”

  黎舒却一动不动,仍旧倔强的跪在地上,他的脸白得像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只顾继续喃喃的念著:“不,妈,你要信我,我没错,我没要人可怜,我不要,我只要你信我……”

  “那又有什麽用!!啊?!我问你,我问你!”母亲泪如雨下,她像每一个脆弱的、对孩子完全无能为力的母亲一样,捂著脸哭诉:“你要折磨我到什麽时候,啊?!我怎麽当初就生了你?!你为什麽非要走这条路?!你为什麽非要男人,你做个正常人不行吗?!”

  这话像把锋利的刀一样狠狠扎进黎舒心里,他揪紧了x口,痛得无法呼吸,眼泪瞬间就如断线一样落下,自己却毫无知觉,两瓣嘴唇一张一合,声音生硬得就像个机器:“妈,你不要生气,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当没生过我,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这话我当年就该对你说,妈,妈,对不起,我生来就这样,我注定让你失望……你的养育之恩,我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黎舒连跪也跪不了,整个人摇摇欲坠,不住的往下滑,“我不要听这些!!”母亲还是没放过他,她劈头盖脸的往黎舒身上打:“你太不争气!我不许你再这样下去,我不许!!”

  她哭著扑到黎舒身上,抱住他的头:“你以後要怎麽办?!你告诉我你以後要怎麽办啊……”

  ☆、97 下

  郑鸣海坐在床边,不断的帮黎舒擦拭额头的冷汗,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黎舒的脸上,他紧紧闭著眼睛,还没能从昏迷中清醒,再加上高烧的折磨,他的脸上时红时白,冷汗不断,想来十分难熬。

  郑鸣海看得心急如焚,他仰起头小心翼翼将吊瓶开关稍微开大了一些,医生告诉他,这瓶药输完了黎舒就能退烧,可他怕药走太快黎舒会疼,犹豫了片刻,又将开关再次调小。见黎舒双唇一张一合,像在说话,郑鸣海赶紧俯下身仔细听,却完全不知他在说什麽,只得悻悻的吻了吻他的面颊,将唇贴在他耳边。

  黎舒的母亲木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里,她眼睁睁看著医生护士为晕倒的儿子急救,看著医生教训郑鸣海,再看著这个男人守在儿子身旁,细心体贴的照顾著他,姿态温柔亲密,完全旁若无人的样子。

  她慢慢的回过神来,问一旁的魏蕾:“你们谁帮他管钱?”

  “公司的帐公司管,他私人的帐……”魏蕾有点迟疑,“我在帮他管。”

  黎母看看了她一眼,叹道:“我就知道。”说著她又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递给魏蕾,“帮他收著吧,这里面是他这几年给我的钱,我哪里用得上,都给他留著了。现在是他要用钱的时候,都拿去吧。”

  “这个……”魏蕾真不敢接,只好说:“伯母,您放心,他不缺钱的。”

  “他不是去年打官司输了吗?赔了很多。”黎母摇摇头,神情黯然,“我都知道,没人不知道。”

  魏蕾总不能说旧情人又私下把钱还他了,但这钱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没有,伯母,真不用担心,他不缺钱。这是他的心意,您收著吧……”

  母亲接连摇头,缓缓的落下眼泪,她捂著脸悲戚的自言自语:“我不要钱,我不要钱……我要我儿子,只要我儿子……”

  母亲的悔恨,郑鸣海的焦急,魏蕾的无助,以及外界纷纷扰扰的喧闹,黎舒都感觉不到了,他已经闭上眼睛,他想休憩,想暂时的逃开这一切。

  但当曾经笼罩他的黑暗再次降临,明明已经逃开,已经强迫自己坦然的面对它,一次次的告诉自己那没什麽大不了,他不会输不会怕,可谁料它们早在心中生了g发了芽,那些被刻意压制在心底,压制在灵魂最深处的分分秒秒、每个细节,都会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再一次在身体上真切的感知,仿佛刚刚才愈合的伤口又被生硬的撕开,那痛苦居然比当初经历时来得还要残忍,还要可惧。

  半夜里从噩梦中惊醒,他浑身抖个不停,他在梦中疯狂的大喊,醒来时只徒劳的张著嘴,喉咙里却好似被人掐著卡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艰难的睁开眼,再努力张大眼睛,黎舒想看清周围的一切,想找到熟悉的感觉,但头顶只有全然陌生的天花板,有月光的冷夜,只有病床前的仪器散著些微光亮。狂烈的心跳渐渐平息之後,黎舒终於感到他身边还有旁人,沈重缓慢的呼吸在耳畔响著,静夜里愈加的鲜明,那气息太过危险,如同一头野兽悄悄伏在他身旁,不知何时就会向他扑来!

  黎舒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顾不上痛,翻身下床就想要逃,郑鸣海被他惊醒,他赶紧开了灯,见黎舒惊恐的盯著他,“你走!放开!滚开!!”

  “是我!黎舒,你看清楚!”郑鸣海抓住他的肩,强制x的把他摁到怀里,他低低的吼道:“是我,鸣海!鸣海!!”

  鸣海,鸣海,黎舒跟著郑鸣海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在心中曾念了千百遍的名字,它像锺声,希望的锺声,渐渐敲亮了黎舒的心。他从狂乱中慢慢平静下来,乖顺的再次躺好,望著郑鸣海:“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郑鸣海抚m著黎舒的面颊,激动得双唇微颤,这还是出事以来,黎舒第一次这样看著他,终於真正的看见了他,“小舒,我知道你难受,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哭出来好不好?”

  “啊……”黎舒的双眸却只是有点湿润,并没落泪,反而扯起嘴角,答非所问的笑著道:“你老叫我小舒,呃,都一把年纪了。”

  “不过我喜欢听,你这麽叫我的时候,总觉得好像从前。”

  他在微笑,郑鸣海却更想哭,他把黎舒冰冷的手捂在掌心中,轻轻的揉搓著,“你高兴就好。”

  黎舒偏著头,依旧直愣愣的看著郑鸣海,“鸣海,可是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98 上

  “黎舒,你不要想太多,”郑鸣海安慰道,他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浅笑,“好好养伤,我们好起来再说。”

  不料黎舒却摇头,一字一顿的说,“我好不起来了。”

  “你什麽意思?”郑鸣海再次感到心焦,见黎舒不看他,便扳过黎舒的脸迫他来看他,“你什麽意思?!你话说清楚!”

  “我好不起来了,鸣海,你很好,但我好不起来了。”

  病房里暖气充足,温暖舒适,即使刚才睡著,郑鸣海也没觉得冷,但此时浑身一抖,打了个冷战,声音也变了调:“黎舒,你什麽意思?!你又要跟我分手??”

  黎舒略微茫然的张著嘴,愣了半晌,继续疲惫的摇头,“你想多了,鸣海,我只是说,我只是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说我好不起来了……我没有把握,还能像从前……”

  黎舒疲累不堪,郑鸣海又何尝不是,他的神经没有一刻放松过,就是守在黎舒身边,握著他的手入睡,也依然会做噩梦,失去他的噩梦,兜兜转转这麽些年,他依然会在梦里不断的失去他。郑鸣海低下头,紧紧拽著黎舒的手,沈声问道:“黎舒,你是不是心里还忘不了荣耀锦?”

  “你……又扯哪儿去了?”黎舒一脸的无辜,他努力摇了摇郑鸣海的手臂,急忙辩解道:“我没有!”

  郑鸣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我知道。”说著他轻轻掀开黎舒的被子,松开他的裤头,从床下拿出夜壶,放到他的胯间,“解个手,今天输了好多y。”

  黎舒微微有些脸红,但也只得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轻轻哼了哼。郑鸣海见他半天尿不出来,握住他被尿涨得半硬的器官撸了两把,吹著口哨哄道:“别紧张,尿出来就舒服了。”

  黎舒将手抬起来遮住脸,咬著牙,浑身轻颤著淅淅沥沥的尿了出来,他不敢去看郑鸣海的脸,知道他正盯著耻处。那里也面目全非了,周东拿烟头烫他,剃得乱七八糟,还因长时间的勃起和玩弄,尿道到现在炎症都没有消。勉强尿干净之後,郑鸣海又用酒j和湿巾将他的下体仔细擦干净了,再替他把裤子穿好。

  做完这些之後,黎舒仍把脸遮著,又出了一头冷汗,郑鸣海赶紧拉开他的手,拿热毛巾帮他覆脸和脖子。黎舒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郑鸣海便顺势将毛巾往下,解开他衬衫的衣领,想帮他把身上也擦一擦。

  “不用了。”黎舒扯住他的衣袖,轻声说道:“身上还好。”

  “哪里会好?”郑鸣海不依,仍继续解他的衣扣,黎舒抓住自己的衣领,哀求道:“真的没事。你不要看了。”

  “嗳,”郑鸣海不以为然的笑笑,“你昏迷的时候我看过,医生上药的时候我也在,有什麽?”

  话已经到这份上,黎舒依然固执,他闭著眼摇摇头,“可我现在醒著。”

  “啪”的一声,郑鸣海随手把毛巾甩进面盆里,先将灯光调暗,起身端了盆子转身要走,“那你休息吧。”

  “鸣海!”黎舒一著急,不管不顾的撑起身,扑到郑鸣海背上,单手紧紧搂著他的腰。

  他将脸贴在郑鸣海身上,透过薄薄的棉质衣料,使劲的蹭他,他哽咽著,语无伦次的喃喃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不是……”

  郑鸣海身形晃了晃,稳住手里的面盆,再挺直腰背,他想轻轻拍一拍黎舒的手背,轻言细语的好好安慰他,现在的黎舒不能再受刺激,他需要安静,需要情绪稳定,需要他给他强大有力的支撑──但他做不到,在手指再次接触黎舒皮肤的一刹那,他能做的只是再次将他的手紧紧的抓牢,十指缠紧,恨不得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将他捏化。

  两人就这麽静静的僵著,不过就过了一两分锺,甚至也许也就几十秒锺,对於两人却是耗尽力气,全身像要虚脱。

  黎舒浑身的痛,似已通过紧握的手,贴紧的脸庞传到郑鸣海身上,郑鸣海张开嘴,想要说话,喉咙却因被哽得生疼,只能发出巨大的呜咽声,同时眼泪顺著脸庞的轮廓,一滴滴流下。他从未如此绝望过,就像走在水流湍急,乱石丛生的谷底,抬眼望去黑黝黝的山遮满了整个天空,y冷的湿气不断侵袭身体,没有出路,不得解脱。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的转身,将大半个身体都落到床下的黎舒扶到床上。他全身都抖著,虽然哽咽,并没像郑鸣海那样落泪,反而张大了眼睛看著他:“我,我会好的,我保证,你给我一点时间,鸣海,我会好的,我保证……”

  郑鸣海一语不发,他只是弓下身体,将额头抵在黎舒的额上,手顺著他的脖子往下,一颗颗解开他的衣扣,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他像膜拜圣物一样亲吻黎舒的身体,虔诚得犹如前年第一次得到他的那个下午,尽管如今他的身体上已遍布伤痕,裹著纱布,药味刺鼻。

  黎舒仍在喋喋不休的念著,鸣海,鸣海,我会好的,我保证,我会好起来,你相信我,很快好起来的,你信我……

  郑鸣海没有回答,他只顾著吻他,如果一定要他回答,也只会是简单的重复那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98 下

  我爱你,我爱你──这是黎舒多年前最渴望听到的话,也是听过多少遍的话,他曾给他莫大的慰籍和温暖,给他闪著金光的梦,却未料到有一天它也会沈重得让人窒息。黎舒睁大眼睛望向虚空,他感受不到他的吻,只感到浑身冷得似冰。

  “你们怎麽搞的!”黎舒的主治医生将病历往桌上狠狠一摔,骂道:“千叮咛万嘱咐,要让他安静!盯紧一点,要照顾好!你们倒好,都要逼疯他?!这病还要不要治?!不治趁早另请高明!”

  医生火冒三丈,因黎舒的身份特殊,这几天医院已经被媒体歌迷弄得不堪其扰,作为主治医生他也成天被人堵,千方百计就想从他那里挖出点什麽。好容易黎舒病情刚稳定下来,这可到好,一大早护士查房,只见黎舒将大半瓶药都吃了,药片洒了一地,半个身体挂在床边,再一次陷入昏迷。

  “我……昨晚後半夜他醒来,情绪很不好,後来非要赶我走,我只好走了。”

  郑鸣海坐在椅子上埋著头,紧紧抓著自己的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我怕自己情绪失控才……”

  “他是病人,你听他?!今天要是再晚上一会儿,人都不知成什麽样!”

  “唉!”他狠狠的跺了跺脚,摇著头道:“算了!现在没办法下来,只能请j神科的医生来看──”说到这里,他见郑鸣海脸色愈加难看,压低声音劝道:“你们不要讳疾忌医,他的j神状态太差,恢复本来就不算好,再这样下去,伤更难好。”

  “他不是!”郑鸣海突然抬起头,怒目瞪著医生,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神情看著竟有些骇人,替黎舒辩解道:“他不想怎麽样,他醒来後跟我讲他就是想快点好起来,晚上痛得厉害才吃药的,他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想多吃点好得快!”

  医生被噎得够呛,忍不住又想发火,但郑鸣海的样子实在又看著可怜,只能语重心长的再劝:“你们家属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病人再痛,你也不能替他痛。但是,他是病人,你是好的,他控制不住是因为他生病了,你不能也这样。要他好起来,不光要照顾他,很多事情还需要你们替他做决定,推他一把,给他减轻负担。”

  这边郑鸣海为了黎舒的病焦头烂额,那边魏蕾则为案子的事情c碎了心。黎舒在第一时间不管不顾的报了警──即便这样,也有那麽多媒体要造他的谣,有那麽多人不肯相信他。陈柏走进来,一面擦额头的汗,一面对她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事,辛苦了。”魏蕾神情恹恹的,在电脑前抬了抬眉毛,问道:“怎麽样?”

  陈柏摇摇头,“不太好,但也不太坏。”

  “周东一直不肯认,如果不是证据确凿,这会儿谁也不能把他怎样。但最後如何定罪,现在很难说。还好当时黎舒开记者会,把这事捅出来,要不然……”

  说著他脱下西装撸起袖子,把胳膊露给魏蕾看,上面一大团乌青,“这几天我一直收到恐吓电话,想阻止我管这事,今天在停车场,一下车就给人打了。”

  魏蕾蹭的站起来,“你没事吧?!”

  “哼!我没事!”陈柏y沈著脸,“我做律师这麽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这帮人,太无法无天!!”

  陈柏倒是个干脆人,说完之後也就过了,并不对著旁人诉苦,他若无其事的放下袖口,又道:“还有一件事,齐清那边恐怕只能放弃了,证据不足,黎舒没见到他,他又有不在场证明,很难定罪,周东一口咬定是黎舒约他出来。”

  魏蕾心头一跳,总算明白那铺天盖地的谣言从何而来,接著陈柏又道:“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现在越快开庭越好,拖下去便宜了周东。另外,现在媒体是关键,虽说司法不能够被舆论左右,但现在的情形,对黎舒很不利。”

  “那该怎麽办?!”魏蕾激动起来,“就这麽放过他?!他不是第一次害黎舒了!!”

  ☆、99 上

  “法律能治罪,但未必能够惩罚错,因它不及罪,监狱能关罪犯,但不能关小人。”陈柏劝道,“我知道你很忿忿不平,但目前来看,如果总是纠缠在这里,不值得。只不过,事事皆有因果,该他受的,总有一天,他逃不掉的。”

  魏蕾紧皱著眉,额前一缕刘海有气无力的搭著,显得憔悴,她勾起唇角冷笑一声,“呵,皆有因果,那黎舒又做错什麽,要遇上这样的事?我是真没想通。报应因果,有时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这可让陈柏接不上话来,但见魏蕾如此难过,他mm鼻子,忍不住还想安慰她,魏蕾却摆摆手,“算了,我去看看他。”她想了想,又对陈柏嘱咐道:“辛苦你了,但这个事暂时不要跟他讲,他昨晚很不好。还有,你的手也该找医生看看了。”

  魏蕾拿上黎舒母亲给他炖的汤,和陈柏一起到医院看黎舒,她要顾公司和官司的事,并没有像郑鸣海和安妮那样几乎24小时都守在医院。刚出电梯,就听见走廊尽头的房门口吵吵嚷嚷,安妮守在黎舒病房门口,张开双臂护著门,涨红了脸对眼前的男人说:“老板,真的不可以啊,舒哥好容易才睡下,他上午洗了胃,很难过的,你不要去打搅他!”

  “什麽?!”荣耀锦一听更是著急,“怎麽搞的?!”

  “好了好了,你别闹快让开!”他急得忍不住动手要拉安妮,被魏蕾看见,几个跨步冲过来,伸手挡门站住:“哟,荣先生,好久不见,怎麽这麽没风度?难为你还记得黎舒啊。”

  她微微仰头看著荣耀锦,脸上像冻了霜,荣耀锦自知失态,讪讪的放开安妮,抹了一把脸,平静道:“魏小姐,我要见他。你们没权利阻止我。”

  “见了又如何?”魏蕾毫不客气的嘲讽道,“我们没权利,难道你又有资格了?”

  “我今天敢过来见他──”荣耀锦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捏紧了拳,压著嗓子一字一顿道:“当然是已经准备好,能给他交代,我才敢来。”

  魏蕾张大眼睛看著荣耀锦,只觉得眼前这男人简直可笑得可怜,“交代?什麽交代?事到如今你还能有什麽可交代的?”

  “你──!!”两个女人拦在门口,荣耀锦进不去,又不能真对她们动手,要走更是不甘心,只好僵在那里,气得砸墙。这时郑鸣海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他y沈著脸,看也没看荣耀锦,拉住门边的魏蕾,推开病房门,低头道:“让他进去。”

  说完之後,郑鸣海扭头站到走廊窗边,完全没理会魏蕾的惊讶,高大宽广的背挺得笔直,倒是荣耀锦愣了几秒锺,才赶紧冲进病房找黎舒。

  黎舒其实并没有睡著,他紧紧闭著眼睛,隐约觉得门外有些吵,但发生了什麽,他不想看,也不想知道。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他感到有人在他床前站定了,还倒吸了口冷气,随後才慢慢的靠近,在床边执起他的手。

  荣耀锦小心翼翼的捧起黎舒的手指,将他冰凉的手背轻轻贴在自己脸上,心脏犹如突然被重击,狠狠的抽痛起来。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太久,他已经坚持了好几天,留在香港,安排家里的事,为黎舒最後再做好他能够做到的事──尽管他已知一切或许只是徒劳。

  黎舒,黎舒……他闭上眼睛,口中喃喃的念著他的名字,强忍著泪,不敢将黎舒惊醒,只用唇温柔的吻著他的手指,就像从前他最常做的那样,仿佛从未离开过一样。

  这回黎舒再不能装作不醒,唇的温度,十指交握的方式,甚至手指的纹路都是熟到不能再熟,他悠悠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黎舒转过头,看著荣耀锦。

  他那双透亮的眼睛,此刻就像蒙了一层灰,及时近在眼前,荣耀锦也觉得自己无法将他看清,双眸中再也没有动人的光芒,再也见不到如深邃夜空中闪烁绽放的群星一样的光芒。

  “我来了,”荣耀锦的唇瓣微微的颤抖著,眼泪顺著脸颊不受控制的滑落,“我回来了,黎舒。”

  黎舒的表情有几分迟疑,他微微张著嘴,皱了皱眉,却问:“你怎麽才来?”

  就算在脑海中想过千遍万遍,荣耀锦也没料到黎舒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平淡又自然,就像从前在一起的时候。

  荣耀锦眨了眨眼睛,低下头笑了,“我的错。”

  他抓起黎舒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扇耳光,一下一下,啪啪啪的打得响:“我的错,我的错,都怪我。”

  ☆、99 下

  黎舒茫然的看著荣耀锦,他的脸已经被打得通红,他自己的手也应该是痛的,但却没什麽太大的感觉,或许早已痛得麻木了。

  黎舒缩回手,表情淡然而平静,他望著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跟你没关系……”

  他的表情、动作、声音,他的整个人,就像被放了慢镜头,周围的空气都是缓慢而凝重的,没有丝毫生气。荣耀锦有些恍惚,此情此景,似足多年前他俩在伦敦,黎舒曾对他说的话。那时的他还很年轻,说这话时把脸埋了大半在被子里,露出光洁鲜亮的额头,声音闷闷的,倔强单纯得简直有点蠢。荣耀锦已经不大记得当时自己对他说过什麽,只记得自己爱他、爱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他。

  荣耀锦慢慢的起身,松了松领带,探过身体将黎舒的头搂在怀里,泪如雨下:“我怎麽会……我怎麽会放开你……”

  黎舒的房门虚掩著,透出鲜亮的光,郑鸣海与魏蕾同时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黎舒的哭声。

  这还是出事後他们第一次听到他哭,魏蕾忍不住再次含了眼泪,她想冲进去,犹豫片刻,只得忿忿的坐到椅子上,给了身边的郑鸣海一拳:“笨蛋!”

  郑鸣海苦笑著摇摇头,从包里m出烟来抽,“你懂什麽──我又有什麽办法。”

  仿佛为了补偿离开黎舒的这些时间,荣耀锦自来了以後,几乎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

  黎舒醒著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他变得极嗜睡,一天到晚竟然没几个锺头是醒的,一直绷紧的神经此刻突然松了,但又像是松过了头,扯也扯不回来。

  郑鸣海依然每天来看他,对於守在床边的荣耀锦熟视无睹,也没有多说多做,只是单纯的看看黎舒,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如果黎舒没有醒来,他便会默默的抚m他的额头,埋下脸与他额头相抵。

  这时荣耀锦就会到门外抽烟,他转著圈打电话,眉头紧紧锁著,时而压低了声音骂人,时而喃喃低语,语气焦急,他眉间沟壑更见深刻,後脑勺上也钻出了白发。黎舒的母亲又做了汤送来,黎舒的病好得慢,跟始终无法进食也有很大关系。直到今天,黎舒还是没办法吃下任何东西,并不是胃还没好,胃已经能够消化食物了,但他仍然吃了也要吐。荣耀锦听到动静,赶紧掐了烟头进去,郑鸣海拍著黎舒的背帮他顺气,荣耀锦朝保温桶里看了看,皱著眉头问道:“怎麽,还是不行?”

  黎舒母亲疲惫的摇摇头,“不行,问他要什麽,又不说。”

  保温桶里装的是白色鱼汤,口味清淡,营养也丰富,奈何黎舒一口也喝不下,仍然喝了也是吐。

  荣耀锦把热毛巾递过郑鸣海,安慰道:“伯母他确实是生病没胃口,不是故意。”接著他又微笑著问黎舒:“小舒,要不这样,我给你煮点面,什麽也不放,好不好?”

  黎舒难得的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面煮好以後,荣耀锦拿著碗,一g一g慢慢送进他的嘴里。吃下小半碗面,又喝下一些面汤,很快倦意上涌,闭上眼睛,再次入睡。

  母亲默默的看著这屋里的三人,气氛默契而克制,有什麽东西在他的身边默默的涌动著,又有什麽东西仿佛火山下的熔岩,有著随时喷涌而出的危险。这一刻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儿子已经真正的远离她,比曾经只能够在电视报纸上看到他时,还要远得多。

  “谢谢你,荣先生。”

  荣耀锦送她离开时,她这样对荣耀锦说,“谢谢你照顾他。”

  荣耀锦温和的笑了笑,“伯母,你太客气,我跟他毕竟生活多年……”

  “我对鸣海也这样说,”母亲却丝毫不留情面,目光直视著他,“我不管你们从前怎麽回事,我只知道你们分开了。”

  “我还爱他。”荣耀锦低下头,显得有点尴尬,仍然试图解释:“我一直很爱他。”

  黎舒母亲漠然的撇过脸,看著窗外的街景出神。北京的春夜下著淅淅沥沥的雨,空气还没回暖,整座城市都透著冰冷的凉意,她沈默了良久,在快到家的时候,突然又说道:“他跟你说过没有,他的父亲跟你们是一样的人。”

  ☆、100 上

  荣耀锦将车停在边上,熄了火,沈声道:“我听他提过,伯父去世得早,全靠伯母你一个人把他带大,他总说对不起你,但具体怎麽回事,他从不愿意讲。”

  “他的父亲是位钢琴教师,我们原本住在上海,结婚时他说为了苏州的工作,一定要我跟他到那边安家。”

  “我跟他来了苏州,很快怀孕,生下黎舒。黎舒生下来後他的父亲很爱他,他想了很多名字给他,最後跟我说,我其实也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儿子这辈子过得舒舒服服,所以他这麽叫他。”

  “那时候我们一家很幸福,如果不是黎舒周岁时回老家……”

  黎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是真没想到,跟我做了两年夫妻的男人会是同x恋。他的好友,从小到大最好的死党,在我们结婚当晚自杀。”

  “如果不是他的妹妹找上门来,恐怕我会被瞒一辈子──小舒的父亲後来跟我说,他一直以为他去了国外,在与我结婚前他们这样约定。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收到他的遗书。”

  “我到现在都还时常想起那段日子。他们的事,只有极少的几个亲友知道,没有人知道原由,也没有人追问,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在儿子周岁摆酒时,始终欲哭无泪的笑著,而我──”

  “我恨都没处去恨。”

  “我们回到苏州,他大病一场,拖了几个月都不见好。”

  说到这里,黎舒的母亲深深的叹了口气,“不过短短一年,他患上癌症,查出来时已经是末期。”

  “黎舒小时候总问我为什麽他没有爸爸,我只跟他说你有的,他只是生病死了。这些事情我一点都不想让黎舒知道。”

  “我有时候想,他就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我甚至把他父亲的钢琴都卖了……”

  “但没想到,他最後还是知道。我不该让他去上海学琴,我不该放他离开我身边。”

  黎舒的母亲微微仰著头,眼眶中盈满了泪,声音略微颤抖:“如果他没有走,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一定不会!”

  荣耀锦抿著双唇,捏紧方向盘,眉头紧皱。霎时间五味杂陈,太多的过往与情绪在心中翻涌,想要开口,却完全理不出头绪。只听黎舒母亲又悠悠的说:“我不知道你们怎麽回事,在他红起来之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收集他的消息,就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伯母!”荣耀锦的心头涌起一股冲动,他很想说这些年他们过得很好,话到嘴边,却还是说不出口,只道:“我在来北京之前,已经签下离婚协议。”

  “是我对不起他,如果不是因为……不会也不该发生这样的事。”荣耀锦看著车窗外,双眸愈见幽深,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不知道我能够做什麽,才能弥补我的错。但我愿放弃我的家庭,我的母亲,甚至我的孩子,只为回到他身边来。”

  母亲摇著头,却没与荣耀锦争辩,她自言自语的说著,神情凄然:“晚了,都晚了……他就不该选这条路的,他不该……”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ah 因你今晚共我唱”

  病床前的电脑上正播放著黎舒去年的演唱会,那时候的歌声还在,影像也无比清晰,他说过的话、流过的泪和汗水,他曾经坦然而坚定的微笑,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他在舞台上,当著所有的人面前说我有个相爱十年的情人,他也是男人──在经历过背叛与欺骗,污蔑与践踏之後,他仍不认为自己有错,仍觉得一切还不算太糟。

  而如今,黎舒只感到那时候的自己实在太陌生。他抬起仍然被包著的手,苍白的脸上一片麻木,魏蕾笑著拉下他的手,“哎,急什麽,会好的。”

  她将dvd的盒子和内页拿给黎舒看,上面印著演唱会开始时,他身著蓝色舞衣,独自站在高台上,如君临天下,“小舒你看,多美。这碟才发了两天,几乎占了所有头条。”

  这大概是近来唯一的好消息了,魏蕾不得不感慨荣耀锦的眼光,在这个时候,没有多余的申辩和过多纠缠,而是将dvd推出,花了极大代价做推广。

  就在一夜间,前日还几乎被媒体扭曲、所有人侧目而视的黎舒,极快的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他最动人最真实的样子。

  “小舒,”魏蕾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脸,“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什麽事情,我们都爱你。”

  ☆、100 下

  “你又把我当小孩子哄。”黎舒平静的对魏蕾笑笑,表情带了丝无奈,眼里难得的闪了丝光亮。但他很快叹了口气,窝回被子里。

  魏蕾忙把他拉起来,继续逗他说话,“别睡,起来,起来,跟猪一样,我给你看好东西。”

  出事以来的这段日子,黎舒几乎离群索居,除了不得不见人的几次,他什麽人也不愿意理。

  可是这世界并没有因他的沈默有所改变,太阳依然每天在升起,千千万万的人依然每天关注著他,不论是同情还是厌恶,支持还是反对,喧嚣直上,未曾有过片刻的停止。

  秦扬与王安伦在香港公开支持他,将这次合作中的种种都曝光,引来一轮又一轮的口水战;《淝水之战》在香港上映後更是票房大爆──若不是黎舒此刻的惨状,真该说得上是场极成功的炒作了。

  魏蕾只简单的告诉黎舒,他的慕容冲很成功。她将黎舒的粉丝站打开给他看,他们已把界面完全换成他新出的电影和演唱会造型,页底图是梦一般的红色,慕容冲的身影占了一半,侧边条图则是他在舞台上身著蓝色舞衣,微微闭目的侧脸。这里依然热烈而纯粹,气氛好得像他从未离开。

  他们在他的论坛上留言,只字未提最近发生的事,仿佛他们爱的那个他与如今的他全然无关,黎舒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依然保持著他原本的样子。他们反反复复讲的,不过是我爱你,我们爱你,请你回来,我等你回来……

  黎舒盯著屏幕出神,手指轻轻抚上画面,火焰一般的红色,指尖碰触之时,居然会感到灼热──他有些恍惚,这画面上的人,他们口中的人,为何如此陌生?

  若是一年前,这几乎就是他想要的一切了,肯定、理解、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创造出能让自己满意和骄傲的作品,可是如今,它们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了,但他却觉得那一切都与他无关。

  “黎舒,你要赶紧好起来。”魏蕾轻声安慰道,“这麽多人在等你。”

  “还有啊,你的新专辑,就差一点了,还没有做好。你得赶紧好起来啊,要不我就直接减歌,帮你把它发了。”

  黎舒缓慢的摇摇头,举起右手,“哪里还好得起来,你别管了……””

  “黎舒!!”

  这时荣耀锦和医生一道推门进来,他赶紧招呼魏蕾出来,让医生帮黎舒换药。黎舒麻木的任人脱掉衣物,然後趴在床上,背部的肌r紧紧绷著,医生帮他臀部的外伤换药,两边护士压著他的胳膊,如临大敌。

  荣耀锦坐在床边,伸手抚上他的脖子,轻声道:“别怕,是我。”

  黎舒的背轻微的颤了颤,渐渐放松下来,医生边换药边笑道:“不错,这几天好太多了。今天起可以试著站起来,走几步。”

  荣耀锦点头道谢,顺手拨弄著黎舒的头发,哄道:“你这麽乖,我奖励你。我把露娜带过来陪你好不好?”

  “医院里怎麽能养猫?”

  “我说行就行罗。”

  “你说了算才怪……”

  两人一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几句,药也就换好了。黎舒这次是伤最重的都在耻处,排泄是个很麻烦的问题,只能照料的人耐心的一点点帮他。等折腾完毕,两人都是满头汗,荣耀锦收拾妥当,试著将黎舒扶下了床。

  黎舒几乎完全挂在荣耀锦身上,才能勉强站住。每走一步,伤口都隐隐发疼,但久违的双腿落地的感觉,还是能够让人安心。

  荣耀锦抵窗站著,让黎舒完全扑在他身上,丝丝夜风混了花香飘进来,比病房的空气要舒服得多。

  “黎舒你看──”荣耀锦拉开窗帘,手指著医院楼下的空地,“你看,好看吗?”

  星星点点的烛火,在仍然带著寒意的黑夜中蔓延开来,隐约可见好写人蹲在那里将烛火点燃,渐渐拼成可以辨别的文字:ilove u,leslie。

  love简化为一个心形,you也只做成u,但他们认真将他并不常用的英文名字拼好,生怕不知道这是给他。

  黎舒心头一震,转头望著荣耀锦:“你干的?!”

  荣耀锦一脸无辜,“没有啊,你的歌迷,我来时还碰到他们。”荣耀锦忙搂紧黎舒,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还记得吗?我从前跟你说过的话──我爱你,迟早有一天,这世界上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如同我爱你一样爱著你。”

  黑夜中的烛火,在风中安静的燃烧著,因他在窗边出现,人们发出惊呼,高举手臂同他招手。朦胧的泪光中,这点点光火仿佛连成一片又一片的海,它们随著他的歌声,如波涛一般翻涌起伏,人群的热浪,狂热真诚的呼喊和回应,出现过千百次的一幕幕,像火种一样将他的心点燃。

  泪水终於从他的面庞滑落,黎舒感到浑身的血都涌著,仿佛再次活过来一样,终於感受到呼吸,心跳与体温。但同时,心底的痛也愈加的烈,强烈的不受控制的情感,如洪水一样奔涌倾泻,要将他淹没。

  ☆、101 上

  北京已经进入春季的末尾,万物终於彻底复苏,再没有任何树枝是光的,嫩叶与新芽一片连一片,满眼都是绿色,但同时尘土俱扬,动不动就遮天蔽日,白日里气温也陡然升高,燥热得让人恨不得老天突然下场大雨,将这世界冲刷干净。

  陈柏捏著文件袋,低头匆匆穿过人群,不断的挥手拨开那些试图阻拦他的人。离正式开庭不过只剩一星期了,所有的事情都逐渐明朗清晰,舆论也不再像初期那样,完全不站在黎舒这边,就算不能够所有人都相信与支持他,至少起码的尊重与公理,还是能够给他。手上的证据确凿,关键时刻,周东的父亲也在报纸上发表声明,要与这不争气的儿子“断绝关系”;黎舒本人的情况也一天天好起来,情绪越来越稳定,除了受伤的手还没完全康复外,别的外伤也已经好了,他甚至开始整理自己的曲子,念叨著伤好之後,就继续录音。

  谁也没提今後真的会怎麽样,所有人只是单纯的想要把眼下这场仗打完,就算心里都很清楚,任何的结果都不能够称之为胜利。

  但陈柏仍没想到,现在的情形,远比想象中更为惨烈。

  陈柏神色凝重的找来魏蕾和郑鸣海、荣耀锦,没多作解释,将文件袋里的光盘放给他们看,“这是从周东那边流出来的证据,当时发生的一些片段,录得很糟,整个过程也断断续续,咳,”陈柏干咳几声,就算见多识广,屏幕上两个男人的限制级镜头,还是让他感到十分不自在,“这份录像可以明确当时周东的确使用过暴力手段,但如果在法庭上放出来,同时也对黎舒很不利──周东至今没有认罪,坚持说那晚是黎舒约的他,并且说之前他们就曾发生过x关系。”

  昏暗的光线中,荣耀锦和郑鸣海站在桌前,都死死的盯著屏幕看,陈柏停了下来,神色复杂的看著他们。尽管他不喜欢男人,尽管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太超乎想象,他始终未能理解,但同样作为男人,陈柏是能够明白此时此刻他们的感受的。见他们都发不出声,陈柏劝解道:“这在类似案件中也是常事,罪犯总会找理由为自己开脱,把受害者说成不抵抗甚至主动配合,所以在最初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我一再询问黎舒细节。”

  “无奈他受到打击太大,始终存在记忆盲区,比如他说他一直被蒙著眼睛,可实际上并非如此,至少这段录影的开头不是这样。他也始终没有说到底怎麽样离开周东那里的,周东坚持讲最後是他主动放走了他。”

  “g据警方调查,当时一定是有人介入放走黎舒,嫌疑人是罗凯,但罗凯方面拒绝出庭作证。”

  “整个事情……肯定是比黎舒最初说的那些复杂。”

  “不可能。”郑鸣海微微抬起脸,面目表情的盯著录像最後的画面,里面的黎舒赤裸著身体趴在床上,双手并没被绑起来,双腿大张,男人的x器刚刚从他身体上抽离,眼睛也微微张著,满是情欲之後的迷茫。

  “他一直在我身边。”郑鸣海坚定的说,“他没有说谎。”

  荣耀锦低下头,沈吟片刻,缓慢的说道:“应该是被下了药──能够缺席审判吗?”

  “我不想他再去面对了。”

  这其实也是陈柏今天来讲这件事的用意,“我也早有这个意思,黎舒出庭对於案子当然有帮助,但事到如今,未免得不偿失。周东的故意伤害罪和非法监禁是逃不掉的,至於其它……”

  “黎舒现在的j神状况也不允许出庭。”这事其实魏蕾最先知道,现在也比另外两个男人镇定得多,她在一旁补充道,“心理医生那边特意说过,他现在的状态是刚有所好转,如果再受强烈刺激,难保之後的发展。”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决定,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魏蕾最先伸手关掉电脑,转身打开门打算再去看看黎舒,门刚开了一条缝,就愣在当场。

  黎舒裹在他的病号服里,浑身冒著冰冷的寒气,脸上也像冻了霜,没人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知道了些什麽。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解释道:“你们都不在,我来找。”

  郑鸣海和荣耀锦几乎同时跨到他身边,想要拉住他,黎舒却轻轻的侧身退开,摇摇头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之前说过,要告他,就一定要告。”

  ☆、101 下

  安妮像往常一样把药仔细分好,拿来给黎舒吃。自从他上次吞了药,医生将所有的药物统统收走,要安妮每天定时定量给他。

  医生说吃了药她的舒哥就会好起来,安妮对此很是怀疑,在她看来黎舒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甚至都不用老住医院,他已与往日没有什麽不同,整天就是歪在床上听音乐,写歌,身边常常散落著写过的谱子,要她一张张帮他捡。他的手伤还没有好,还绷著绷带,人也几乎只能躺在床上,但安妮时常看见他的手指不停的动,好像手边有钢琴一样。

  黎舒皱著眉摇头,把安妮递来的药和水杯推开,完全就似平日里被打搅了不耐的神情,郑鸣海见了顺手接过,非要黎舒吃。

  “吃了睡觉!明天早起!”郑鸣海没好气的把药塞到黎舒嘴里,嘴里还念叨:“你啊,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安妮了。”

  黎舒吱唔一声,乖乖吞下去。不是他不要吃药,只是回回吃了药就想睡,那种无法集中j神,身不由己的感觉糟糕透了,他总觉得自己时间已经不多,怎麽可以都拿来浪费。

  可又不能让人太过担心,尽管十分不愿,黎舒还是在郑鸣海的注视下躺下,歪著身体半躺在床上这麽久,整个上半身都有些发麻,身上伤口渐渐的都愈合了,黎舒的状态离健康却还很远,两颊依旧深深的凹著,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平稳呼吸,放松眉头,至少在郑鸣海离开前不要失去控制。

  谁知郑鸣海俯下`身,双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在他耳边沈声道:“小舒,不要勉强,明天……不要去了,我陪你回家。”

  黎舒猛的睁开眼睛,反问郑鸣海:“我错了吗?”

  “没有。”

  “那我为什麽不能去?”

  郑鸣海答不出话来,之前他还会认为黎舒是过於冲动和不理智,当他那双依旧澄澈的眼睛近在咫尺,他才明白大概无论什麽样的理由,都无法说服他。

  “你没错,我明白,只是这件事,它不值得,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再被伤害一次。”

  黎舒无奈的叹了口气,郑鸣海的语气不可谓不温柔,不可谓不沈稳,他伸出受伤的手,说道:“事情已经出了,我不去,它还是一样在。”

  “鸣海,我知道自己在干什麽,”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就算这很蠢,我也不愿逃避,我知道这代价很沈重,但我要你知道,要所有人知道……我没有做任何错的事情。”

  他抬起眼睛,再次望著郑鸣海,“鸣海,我没有背叛,也没有出卖过我自己。”

  郑鸣海关上门,一边m烟一边往走廊的尽头走过去。那里还站著一个男人,他正靠在窗前,旁边的垃圾桶里塞满烟头,地上则是被月光拉长的、疲惫的影子。

  荣耀锦干咳一声,见郑鸣海叼著烟在身上m半天也找不到打火机,把自己的顺手扔给他,“怎样?”

  郑鸣海一把抓过,点了烟,深深吸上一口,才道:“吃过药睡了,他坚持要去。”

  荣耀锦再次干咳起来,咳完之後,只觉得喉咙发痒,又想抽。可惜烟盒已空,他徒劳的摇著烟盒,郑鸣海见状,便从自己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给他。

  两个男人在月光下沈默的抽烟,似在比谁的烟圈大,郑鸣海掐掉烟头转身要走,荣耀锦突然出声:“明天你陪他出庭,我不去了。”

  郑鸣海一愣,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随後转身,抱住双臂站定,冷笑道:“哟,你又缩了?”

  “我要怎麽去?!”面对郑鸣海的嘲讽,荣耀锦突然爆发:“你让我怎麽去!你是他正牌男友──全世界都知道,我他妈算谁?!去了算怎麽回事情?!”

  “你还委屈?!欠揍啊你!!”郑鸣海气得拳头捏得咯咯响,“你又来了!你不是爱他吗?!你不是抛妻弃子的要当情圣了吗??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要抛弃他??黎舒真他妈蠢!居然看上你!”

  “你英雄!你伟大!你理想主义!”荣耀锦也气得青筋毕露,“你们想过没,我去对黎舒有什麽好处??别人会怎麽看待他?!”

  “都到这地步了他还会在乎这个?!你要是真爱他你就支持肯定他!他就要这个,这麽多年你到底有没有懂过他?!”

  “你懂!你爱!”荣耀锦彻底气炸,骂道:“你厉害!你这麽厉害他跟了你怎麽还出这种事?!你就这麽爱他的?!爱情,爱情!你们就是这样,光知道爱情,光知道讲理想,这个世界就这样,你有地方说理吗?!我不去,我就爱得比你少了吗??”

  “你──!!废***话──”

  郑鸣海再也忍不住,抓起荣耀锦的衣领就一拳抡过去,荣耀锦反应也快,抬脚就往他身上踹,!璫一声,金属垃圾桶被他们撞翻在地!

  “别吵啦──!都给我滚!!”

  魏蕾拉开病房门,对两个男人破口大骂,“争气点行不行!都什麽时候还吵!!他要休息!烦死啦!!”

  骂完之後她狠狠甩上门,清晰的反锁声在走廊上响起,打定主意要把这两人锁在门外了。

  郑鸣海和荣耀锦总算稍微冷静一点,郑鸣海最先站起来,他随意的拍了把灰,背对著荣耀锦说道:“爱去不去──”他的背依然挺得笔直,声音却透著疲惫和悲哀:“他爱的是你。”

  荣耀锦一边整理著他的西装,一边慢悠悠的站起来,摇著头:“他爱的是你。我已认命。我在他身边十年,最清楚你对他影响有多大──再给我一个十年,我都未必能让他忘记你。”

  “如果不是你先背叛他,他会离开你?!”郑鸣海再次涌起揍人的冲动,他恨得磨牙,只觉得黎舒这麽多年实在太傻,事到如今,这男人还讲这种话。他想起当初黎舒被荣耀锦甩了,痛苦万分的时光,又想起黎舒刚随他回到北京时,那段梦一般甜蜜的日子,他深吸口气,坚定的说:“不论他今後如何选择,是否会离开我,我都会一直爱他,不会离开他──这是我能够做出的承诺。”

  “荣耀锦,你又还能给他什麽?”

  “不论明天什麽结果,我都会带他回香港。”荣耀锦对郑鸣海说到,语气同样的笃定无比,“那才是他的家。”

  黎舒自浅眠中惊醒,皱著眉问魏蕾:“好吵啊……”

  魏蕾对他笑了笑,十分孩子气的扬手在他面前来回扇,做了个赶蚊子的动作,“好啦好啦,没事了,我把他们都赶走了,不吵了。你睡觉。”

  “不是……”黎舒露出迷惘的神色来,“小蕾我听到……我听到火车声……!,!,!。”“就跟那时候一样,嗯,你还记得吗?跟我们遇见的那个晚上一样。”

  “嗯?”魏蕾心头一惊,黎舒的表情著实让人担心,她有点僵硬的笑著,“没有啊,黎舒,你可别瞎想。”

  “没有……”见她十分紧张的样子,黎舒浅浅的笑了,“小蕾你不会梦到从前吗?我最近常常梦到。”

  “那几年我似乎总在坐火车,总是夜班,常常没座位。”

  “窗外一片漆黑,我努力睁大眼睛,也只能勉强看见自己的脸,偶尔路过城镇,万家灯火,一个个橙色小格子,看起来真美,温暖极了。”

  “夜晚太漫长,路也太远。我不知道自己能到哪里,直到我遇见鸣海,遇见你。”

  “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当时的情景,每个人的样子都很清晰。酒吧很吵,舞台的光晃得人眼花,鸣海抱著吉他在我身边弹琴,他看起来好酷,什麽都不在乎的样子──我喜欢他,喜欢得要命,他每次对我笑,心脏都要炸开。”

  “可是他是你的,你就站在台下,仰脸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笑著鼓励我,我那时常常想,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

  黎舒微笑著冲魏蕾眨眨眼,“我还常常很伤心,觉得即使我是女人,我也比不过你。他也一定不会喜欢我,何况我还是男的。”

  “去你的!”魏蕾被黎舒故作伤感的语气逗笑了,她拍了一把黎舒的头,骂他:“你成天想些什麽啊!真是别扭!”

  “没有啊……”黎舒mm头,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很有些像从前二十出头,一脸青涩的样子,“难免嘛……”

  “不过那时候我是真开心,每一天都觉得是新的。鸣海很好,你也很好,就连当时的罗凯,我表面上不在乎,可其实看到他每天把花摆在舞台上,心里相当得意。”

  “还有那时候第一次见林义,很莫名的,我就觉得自己可以信任他,至於荣耀锦……”

  “你知道吗,”黎舒翻了个白眼,扬著眉毛一脸戏谑:“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桌子的人坐一起,他就偷m我的腿。”

  “我开始时很有点烦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但後来,见他跟郑鸣海划拳斗酒,又觉得他还不错,能交个朋友的样子。”

  “嘁,”魏蕾很是不屑,“那家夥,你啊,你就说说,你觉得谁不好了?”

  “也不是。”黎舒想了想,笑著解释,“那种感觉很难说清,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同类’真的第一眼就能认出。”

  “喂,你什麽意思──”魏蕾听黎舒莫名其妙絮叨半天,十分不满的推了一把黎舒,踢掉鞋子挤上床,平躺在他身边,拿手肘碰了碰他道:“你该不会,现在还没拿定主意以後选谁吧?!”

  “没有啊……”黎舒摇摇头,“什麽选不选的,你想多了……今後的事情,谁能说得清。”

  黎舒顿了顿,轻描淡写道:“他们现在还能在,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哟──”魏蕾挑挑眉,揶揄道:“你又打算甩人了?!”

  “嗨!不过也好啊!”她笑眯眯的揽住黎舒的胳膊,“我看啊,你就该两个都不要了,两个都够傻x!男人嘛,算什麽,都一个样,没什麽了不起!一个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什麽也干不了还老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跟谁离了他活不了似的,狗屁,都那样,我见多了!”

  魏蕾说著说著,越来越义愤填膺,黎舒有点尴尬的mm鼻子,辩解道:“小蕾,哪那麽严重,你连我也骂啦……”

  “嗯?”魏蕾双眸一瞪,诧异的反问黎舒,“你自我感觉还挺良好嘛!你还以为自个儿没毛病?”

  “我……”

  “你什麽你?你啊,你自己说说,你究竟爱谁?你敢说吗?我赌你不敢!我看你是到现在都没闹明白过。”魏蕾气呼呼的数落道:“你是既忘不了鸣海,也放不下姓荣的,你老觉得欠别人的,结果到头来,真谁也对不起!”

  “我……”这话说得黎舒脸颊发烧,他不满的嘀咕:“真这麽糟糕吗?”

  “嗯!”魏蕾一脸严肃的点点头,“我看你,没完没了!”

  见黎舒的表情瞬间又黯淡下去,魏蕾将手一挥,亲热的拉紧黎舒的胳膊,“好啦,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喂,要不这样,你跟我好得了,”魏蕾笑得没心没肺,开始满嘴跑火车:“我给你生孩子,怎麽样?!”

  “……傻丫头!”黎舒无奈的捏了把魏蕾的肩膀,笑著摇头,“胡说八道什麽!”

  “我说真的!”魏蕾笑嘻嘻的,玩笑开得疯癫,眼睛却被泪模糊,她想这大概是她最疯狂的时候,她伸出双臂,抱住黎舒的脖子在他脸上狠亲一口,“我知道你只喜欢男的,但不一定咱俩不行呀,我喜欢你就行啦!”

  “喂──!疯子!”黎舒笑呵呵的躲开,单手扯开魏蕾,正想拍她的头骂她,却意外的看见眼前女人满眼的泪。

  这是他多年的朋友,多年来一直没有忘记他、默默爱著他的最重要的朋友。黎舒的手温柔抚在她的发上,“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我希望你幸福。”

  他将魏蕾拥在怀中,给她唯一能给的慰藉,一个纯粹只属於朋友间的拥抱,和他发自心底的话语:“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那你给我唱首歌。”魏蕾哽咽著,在黎舒耳边道,“唱那时候你最喜欢唱的那首。”

  黎舒沈默片刻,依然黯哑的嗓音在黑夜中轻轻响起:

  所有被热泪浸透过的夜晚

  如此遥远的旋转

  所有眼前的远去的黑夜 挥去现在

  所有漫长的疯狂的爱

  经过後是如此短暂

  只需要轻轻的几句,魏蕾张大了嘴,霎时忘记呼吸,只需这轻轻几句,她便可回到过去,回到弥漫了无尽青春的那个小小酒吧,回到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仿佛她的青春她的爱情,从未失去。

  黎舒依然在她耳边唱著,声音似也褪去时光的印记,像从未受过任何伤害时一样清澈明亮,如阳光一样能直透人心底,他微笑著歌唱,眉目平静而甜蜜:

  终止我每次呼吸

  让心灵穿透最深的秘密

  指引我 抓紧生命的美丽

  如果我 现在死去

  明天世界是否会在意

  你梦里 何时还会有我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