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九章 广宁初印象
作者:府天      更新:2021-01-03 04:17      字数: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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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难之前,朱元璋将自己一系列年长,性格又比较刚强的儿子分封在了北面,后世常常将这些亲王称之为塞王。.

  然而,这些塞王的结局却各不相同。燕王朱棣篡了侄儿朱允炆的皇位,登基成了永乐天子;宁王朱权被朱棣裹挟了一同造反,事成之后却反而失去了朵颜三卫,又被丢到了江西南昌封地,郁郁而终;谷王和代王虽依旧在宣府大同,然而早就成了混吃等死的闲王;而当年建文二年便渡海回到南京的第一代辽王,则是在靖难之后被移到了张居正的老家江陵府,目前这一任辽王业已被废为庶人,所以如今辽王这个爵位至今也还空落着。

  而如今辽东广宁城西北隅,洪武年间那座辽王府在二百年时光的变迁下,只余下了当初的地基。因为地势很高的缘故,民间将其称作是万紫山,以讹传讹,叫万翠山又或者万字山的都有。至于为什么会用这么一个万字,广宁人也谁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有人私底下传言,初代辽王朱植兴许也有过那么一丁点异志。因为这里乃是昔日王府地基所在,即便旧日痕迹荡然无存,偶尔也有文人墨客到此凭吊,就连本地的读书人,也往往会选择这里聚会。

  毕竟,虽说城外还有辽代好几位帝后的合葬墓,可出城踏青毕竟可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哪里比得上城里安全。

  辽东直面蒙古和女真,本来就有尚武之风,读书科举的风气远远不比东南,甚至河南陕西之地也比这里安定。如今这中原春暖花开的季节,万紫山上只不过稍微有点绿意,各处转悠的寥寥几个读书士子几乎人人佩剑,间或吐出的也不是什么圣贤文章,而是尚未从辽阳回来的辽东总兵李大帅在古勒寨又打了个多大的胜仗,又有哪几个将军被分到了某某地方。

  而这会儿,其中一行五六人的队伍中,走在最前头的弱冠少年登是这一路上少有的带点文官性质的衙门了。

  之前汪孚林这一行人刚刚在按察分司门外参观了一番。经历颇多,很了解官衙运转情况的汪孚林和门子攀谈了一阵子,打探到了里头那位分巡道的官职全名分巡辽海东宁道,兼理广宁等处兵备屯田事,山东提刑按察司副使。总共二十七个字,就这么长。这也算是大明不少地处边镇要冲之处,分守道和分巡道的特色了。

  乍一看,辽东的官却挂着山东的衔,似乎很难理解,然则只要想想当初叶钧耀那个分巡道也是隶属于浙江按察司就能明白,这是大明朝的新鲜发明之一,寄衔。北直隶和南直隶的分守道分巡道,都是这样寄衔于周边各大布政司按察司,因此完全属于军管的辽东,分守道、分巡道以及兵备道则寄衔于山东布政司和山东按察司,但在行政上,却是直接归辽东巡抚管理,而且分巡道带管广宁附近的兵备,分守道则带管辽阳附近的兵备。

  所以说,不是多项全能,经验丰富的官员,根本没法胜任在辽东当道台。

  除却他们之外,广宁城中还有管粮通判、抚民通判再加上课税司大使,户部管粮郎中,扎堆在一个没挂牌子的官署一块办公,全都在名义上隶属于山东,这几个民政衙门的三班六房吏役也同样如此,专管各种赋税。

  而沈懋学更在意的不是官署,而是儒学,此刻就接了汪孚林的话茬道:“官署多,儒学却荒废得很。广宁卫学里头几乎没个人影,虽说这年头的生员未必都在儒学里呆着,可冷清到这个程度,门子几乎一问三不知,却实在是少见。”

  听到沈懋学这话,沈有容虽说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但家里长辈同辈几乎都曾经当过生员,他自然能猜到叔父在想什么,当即忍不住反驳道:“叔父,话不是这么说,辽东本来就是军户屯田,少有民户,再加上其地苦寒,又不像东南那样富庶殷实,能供得起读书人的人家当然就少。就算是生员,可既然在军籍,就没那么自由。不说别的,当今辽东总兵李大帅,当初不是四十岁还是生员,没钱到京师去袭封世袭指挥佥事的军职,结果还是那时候的辽东巡按御史出钱资助的如今春暖花开的时候,说不定那些家境贫寒的生员还得帮忙下地干活,未必就真的是荒废学业。”

  汪孚林见沈懋学被沈有容这么一ding,却不怒反笑,顿时想到自己和汪道贯当年在丰乐河边相识的情景,说起来汪道贯和他相处的时候,他也常常ding撞汪道贯,两人也不怎么像叔侄,毕竟他这个侄儿很没当侄儿的样子。不过,沈有容总比他要像侄儿些。果然,下一刻,看到叔父但笑不语的沈有容就赶紧赔礼道歉了,沈懋学就开始顺便敲打起了侄儿。旁观的他笑着抓了小北的手,悄悄退到一旁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上坐下。

  自从出了山海关,小北把汪孚林的言行举止都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奇怪:“自从进了辽东,你就一直在打听那位李大帅,怎么,是怕他桀骜滥杀的名声在外,不好相处”

  “我一不是去和这位李大帅搭班子的辽东巡抚,二不是去给人挑刺的辽东巡按御史,三不是分守道分巡道兵备道,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进士,担心什么和人相处”汪孚林知道小北是在关心自己,可有些事情哪怕是亲近如妻子,他也不能说得太多,当下就笑了笑说,“虽说不能像见戚大帅似的,凭着伯父的名声就无往不利,可想当初叔父巡视蓟辽,辽东一样是去过的,我怕就怕他结下什么冤仇却没告诉我,现在确定没什么过节,我就可以放心了。”

  “伯父这么看重你,要真的和人家有过节,还会不提醒你你不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骗我,不说就不说”

  小北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突然耳朵一动,眼睛迅速往另一个方向看去。果然,就只见一行四个人从一条小路拐角处出现,正好和他们迎面对视。头前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身材高大,颧骨很高,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下颌蓄了一丛浓密的黑须,身后其他三人仿佛像是随从。看到汪孚林这边几个人的装扮时,他明显皱了皱眉,随即就径直大步走上前来。

  “你们几个不像是广宁本地人,是从哪里来的”

  这样居高临下的口气,沈有容顿时有些不服气,但沈懋学一个眼神就制止了冒失想要答话的他。因见汪孚林微微颔首,显然是让年长的他来和对方接洽,沈懋学也就没有拒绝,当即走上前去:“我是南直隶宁国府宣城人,今科落第,就带侄儿和几个朋友到边镇走走,也好多些游历。”

  “朋友”来人往汪孚林和小北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他和小北的佩剑上,随即又看向了沈家叔侄,见四人全都佩剑,两个家丁亦是带着兵器,他就哂然笑道,“听说南边的读书人大多手无缚j之力,没想到出门也会带剑装个样子。这剑你们会用吗会用就耍两招给我看看。”

  面对这样轻佻的口气,沈有容已经是涨得脸色通红,可看到沈懋学和汪孚林全都没事人似的,就连小北也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不由得使劲压下了怒火,心里盼望着叔父用点真本事让对方瞧瞧。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沈懋学竟是解下剑,送到了那年轻人面前。

  “听公子的口气,应该是此中高手,何妨让我等开开眼”

  ps:辽东总兵府究竟在辽阳还是广宁,有多种说法,解释放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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