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胡家当年如何贫困，几十年过去，现在的做派就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当主子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来买米买菜的都是下人，还都是从京城带回的下人，和胡家庄的人根本不认识，连招呼都不打。磨盘前面的人，除了议论一下那豪华马车，前拥后呼的威风，别的就没话说了，三四天之后，杜家养蚕的话题，重新占据了这片阵地。

  没想到胡家乡学的师生，却最先见到了胡家人。

  胡宰丰的孙子和外甥，居然来学校读书了。外甥常宽，十一岁，长得人高马大，看着都有十三四了，他肩膀肩膀宽宽的，皮肤微黑，壮实得跟头小牛犊子一般，进学堂倒是穿着长衫，平日里却喜好密排扣的短打武服。

  燕然好几回看到常宽在村外的路上骑马，手里掂着长枪，很像古装戏《薛刚反唐》里，薛刚的儿子薛葵。

  胡宰丰的孙子胡明世才九岁，个头和杜英睿差不多，穿着一件细布直缀，头上也是用细布做的头巾，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珠玉镶缀，外表看上去，虽然比乡村孩子好，但却并不扎眼。

  常宽和胡明世在学堂，一个是身份引人注目，还有一个引人瞩目的地方，那就是长相。

  常宽那黑的，离远了都瞧不清模样，走进看，环眉豹眼，鼻梁挺直，再加上绸衣下肌肉虬结，让人望而生畏。

  燕然班上的女生，没人敢近身去瞧常宽什么长相，于是，除了少数几句喟叹，再没人提他。

  至于胡明世，说的人就多了，燕然自认哥哥英睿长得够好，黑黑的卧蚕眉，亮亮的星星眼，略显瘦削的下颌，总是噙着几分笑意的嘴角，村子里的大娘大妈见了，都爱和他打招呼。

  这位胡明世，眉毛比杜英睿细点，直一点，是剑眉，眼睛却比他大，黑幽幽像两汪湖水，最出色的是他的皮肤，洁白如玉，在阳光下好似能反光一般，让人忍不住看了还想。

  只要金先生不在教室，那些女孩子便忍不住窃窃私语，话题都是围着胡明世转的。

  女孩子中，有人比较清醒，觉得胡明世就是天上的星星，她们就是地上的泥巴，但也有人不这么想，燕然有一天听见杜燕红给杜燕娇说：“娘说过，女大三，抱金砖。”

  杜燕娇冷冷讽刺妹妹：“得了吧，就你，念了半年书，才认了几百字，听说胡公子比杜英睿学得还好呢，先生准备给他调班，让他开始学经史。”

  “哼，娘说，我比你长得好。”杜燕红不服气。

  杜燕娇撇撇嘴：“咱班就有人比你长得好呢。”

  杜燕红气恼地跺脚，转开眼珠，刚好看到燕然走过来，便狠狠瞪了她一眼，好像刚才打击她的话，都是燕然说的。

  对于这样认不清形势的糊涂女孩，燕然才懒得搭理，她昂着头走过去，眼珠子都没有多转一下，好些杵在路边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块石头。

  杜燕娇和杜燕红在班上年纪最大，以前也最霸道，自从那一架打的，她俩就再也威风不起来，杜燕红是个傻大姐，杜燕娇却很有几分像了徐氏，最是见不得别人好过，她恨燕然，又不敢正面挑战，便架桥拨火，无洞掘鼠，想尽办法给燕然添堵。

  燕然每天安静地练习自己的书法，放学了跑回去帮着娘亲打理家事，小日子过得充实安宁，杜燕娇就是想做点什么，也无从下手。

  没几天，孙先生推荐了三个孩子，升入中等的班级读书，杜英睿是一个，名声响亮的胡明世是一个，还有个孩子，却有十五岁，已经在学堂读了四年书。

  常宽比胡明世大，还在初级班，觉得很没面子，那阵子便不和表弟玩儿。

  胡家乡学初级班有两个，主要认字、学习写字，然后还教一些简单的诗赋应对，中级班也有两个，一个继续为科举考试做准备，另一个给科举无望的孩子教一些记账算数的实用技能，杜叔贵当年就在这里混着。高级班只有一个，年纪也差别最大，有三十多岁还在为考秀才拼搏的，还有十五六岁，天资聪颖的少年郎。

  杜英睿和胡明世两个才九岁，在中级班是年纪最小的，其它孩子，小的也有十二三，和他俩根本玩不到一起，于是，胡明世自然而然和杜英睿亲近起来，很快，两人便发现意气相投，志趣相似，好得形影不离。

  “听人说你家养了好多的蚕，到底怎么养的啊？”胡明世特别好奇。

  “放学了，到我家看看不就明白了？”杜英睿热情相邀。

  “嗯，这样最好，我在书上看到过，可惜始终不怎么明白。”

  于是，放学路上，女班的孩子，都看到燕然和胡明世同路了，胡明世还对燕然微笑，和她说话。

  杜燕娇虽然她明知道自己比胡明世大太多，已经订过亲了，但内心里，还是憧憬自己有个这样相貌好门第高的男人。她又恨又妒，走到一个比**岁的女孩子跟前：“玉芳，你瞧杜燕然那个傻缺，竟然敢和胡明世说话！”

  对没有根基旁姓人家的孩子，胡玉芳根本不待搭理。杜燕娇本性就喜欢捧高踩低，见了胡玉芳，忍不住想要巴结，无奈胡玉芳一直没什么好脸，前两天，杜燕娇抓住机会恭维道：“整个书院，只有芳姐儿才能配上胡明世。”

  胡玉芳听了心情大爽，立刻视杜燕娇为知己，甚至把舅舅家给的一把板栗，分了几颗给杜燕娇尝。

  “芳姐儿，你这么漂亮，又聪明伶俐，还没和胡公子说过话呢，杜燕然竟然，哼，还真够不要脸的。”

  胡玉芳本来还忍着，只在肚子里暗暗酸涩，杜燕娇的话让她忍无可忍：“明天，我一定要她好看。”

  杜燕娇忍不住笑了，回头和杜燕红对了一眼，得意地昂起头，意思是，看我厉害吧。

  燕然根本没想到，胡明世来自己家看如何养蚕，都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一路上，杜英睿眉飞色舞地讲肖大爷是怎样养蚕的，胡明世听得非常专心，大眼睛带着钦佩地看着好友。

  燕然只是跟在哥哥身后，其实一句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