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敌工队整训初步完成。

  上林苑东华庭成为稷宫指挥核心所在地，李斯在这里掌控全局，并随时向秦王和太后汇报机密情报。

  李斯训练的第一批学员，除留下少量负责处理中枢事务外，其余全部变身为王国派往各地，督导国土资源普查工作的政府官员，分赴各地筹建下一级谍报组织并负责训练人员。

  稷宫的势力，如同一张疏密有致的巨型蜘蛛网，日渐扩张、渗透，在秦国蔓延开来。

  这是一个分层负责的庞大网络：最基层的每只行动队，人数极少超过3人，没有固定的上级，领受任务时会有陌生人来与他们联系。这样，即使暴露了也不会威胁到更大的范围。这些行动队有的负责跟踪、有的负责卧底、有的负责调查等等，且互不往来。所有获取的信息，会随时有人凭暗号或口令来提取。遇到紧急情况，只要摆出约定的信号，立即就会获得支持，其中的原因就是：在行动队之外，还活跃着一个负责随时监督、监视和援助的神秘力量。

  来自基层的信息被加密后，用密函传到县域一级。县域内负责的官员接到呈送的密函，却没有权利阅示，需要立即密封将其用快马送到州郡，州郡同样如此传递到咸阳稷宫，

  公开的“稷宫”是一个负责农业的机构，它收取函件后再转交真正的稷宫。

  王国的旨意通过命令下达后，一级一级必须去督导执行。但是，中层却不掌握任何信息，包括最后的结果。这是一座多重伞形的庞大网络，真正的核心就在伞的顶端，它巧妙地指挥着无数个终端，而中间的枢纽所扮演的角色是：只有单向执行力的铁拳和无决策能力、信息回馈力的“邮差”。

  中层（州郡一级）的官员被频繁调动，每一次调动后，基层县乡一级的负责人也会被轮换。新的负责人上任后，需要等待下级主动来与其联络，那个负责监督、监视的神秘力量此时就会现身，与之联络并接受指令，再传递给基层的各个行动队去执行。

  之所以要这样来设计，就是要最大限度地规避风险。任何人叛变、变节投敌，都不会阻碍或者威胁到整个网络的运行。跟踪监视的不负责杀人，杀人的不知道为什么杀，关押人犯的不负责审讯，负责审讯的无权过问对嫌犯的处理。

  李斯掌握着水工郑国是敌国间谍的准确情报，但他却不着急下手，他不准备立即就去打草惊蛇，他还要再耐心地等待下去。所有参与李斯那次聚会的人，都受到严密的监视。

  李斯让下属们重点去关注排查这些人：

  1）居住或活动在咸阳王宫附近的人。

  2）居住或频繁活动在军营附近的人。

  3）外国来秦经商、务工人员

  4）秦国频繁去外国的商人、艺人、工匠。

  5）王庭、高官府上来自外国的幕僚、门客。

  6）与外国来秦人员密切接触的秦国本地人。

  7）在秦国，有机会接触机密的所有官员及其亲属

  从咸阳城、秦国各地汇聚来的信息越来越多，嫌疑人犯的名单不断拉长。

  秦王让李斯尽快采取行动，他却建议秦王继续等待。

  稷宫的势力继续扩散，其中逐渐有了民间妇女、宫女、丫环使女、仆役、宦官等人士。

  终于有一天，李斯对秦王说：大王，可以收网了！

  一队队的神秘人员同时行动，将暗藏的敌国间谍从私塾的课堂上、从忙碌的手工作坊、从人声鼎沸的集市、从旅馆、民房里、从秦国官员的府邸、甚至在咸阳宫秦王早朝的朝堂上，一批批抓捕起来。

  李斯亲自带人去抓捕郑国。这个郑国，就是历史上修建郑国渠的那位韩国来秦水利专家，此时，他正受聘组织开挖引泾水入洛水的水利工程。

  李斯等人拥入了郑国的居所。

  郑国听到屋外突然传来嘈杂、急促的脚步声，他并不慌乱，依旧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水文地质资料。

  李斯等人破门而入，厉声喝道：“郑国！跟我们走一趟吧。”

  郑国：急什么？要跑我何必还等着你们上门来，能跑我早就跑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李斯吧？来，请坐下叙谈。

  李斯冷笑：既然你有先见之明，那先生为何不跑呢？就算蝼蚁也会顾惜性命的啊！

  郑国惨然一笑：从你一来到秦国，我就知道自己完了。你既然没有死在馆驿，我就断定你会很快来这里。可惜啊－－你让我苦等了！今日，你终于来了，你赢了！

  我为什么要逃跑呢？我的工程还在进行当中，再有半年时间就快要完工了。我郑国先为水工而后为间者。间者，终身默默无闻。水工，开凿河川，却可以象大禹一样青史留名，人生苦短，我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个机会？

  李斯：彼等修渠10年，是谓苦秦也！

  郑国：汝所言不虚，10之期耗费秦国库孥无数，绘制秦国山川地形图录近百。大战之时，刺杀秦国官员九名，攻袭驿站数十，为间者，我是称职的呀！

  李斯：汝罪孽深重，今日被擒有何话说？

  郑国：各为其国，谈何罪孽？你也是楚国人，奈何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李斯的手下：大人，少跟他废话，一刀宰了他！

  李斯阻止，颜色和缓下来：你倒是条汉子，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不逃呢？

  郑国：间者，不可以明。明间，死间也！我结怨于秦，逃回韩国会给韩国带来祸殃，逃回卫国会危害故乡，当然不会去逃！

  李斯突然发问：你何时知我入秦？是秦起告诉你的吗？（惋惜的神色）秦起已经开始招供－－可惜没防备，让他吞带钩死了。

  郑国错愕：“是－－此人。”

  狡猾的李斯突然发问，打了郑国个措手不及。

  秦起被查获是六国间谍（韩国）不假，但他并没有死。秦起与郑国虽然很熟悉，但不是联系人，他也根本就不知道郑国的真实身份是间谍。李斯假称秦起已经死亡，诱使郑国委罪于死人。

  郑国一瞬间神色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脱李斯的眼睛。

  给郑国通风报信的，一定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真正的间谍头目，一个还没有暴露的危险对手！

  李斯不相信拷打逼供能够奏效，他知道：对象郑国这样，丝毫也不畏惧死亡的人来说，那些是没有用的。况且，就是郑国，也未必知道幕后的统领是谁。

  看来，除奸的任务还远没有完结。李斯望着郑国被押送走的背影，陷入深思。

  通过艰苦审讯被擒获的各国间谍，李斯基本理清楚了其中的脉络。

  各国向秦国派驻的间谍组织，鱼龙混杂，有的隶属于各国王室、有的听命于各国相国、有的从属于军方、个别的甚至是外国富商大贾派来了解商业价格情报的。各国人员大部分来自关东六国，也有一些是西域、匈奴、戎羌的人员，他们一般独立作战，不与它国机构相往来，但已经有了一些逐步融合的趋势。

  这些人主要的任务是侦察秦**政、经济情报，收买秦国各级官员及当地人、渗透宫廷、扶植各自的代理势力，试图对秦国对外政策施加影响。其中一些恶劣的，就干些造谣煽动、谋杀暗杀、纵火、破坏的勾当，目的就是搅乱秦国的秩序。

  在秦国与其他国家发生战争期间，也是敌特活动最猖獗的时候。敌特共计纵火数千起，致使五千余间民房屋及一批粮库、军需仓库被焚烧。敌军袭击各地哨所、驿站数百处、且截杀信使。攻击县乡官衙几十起、屠杀地方官员数百名。敌特采取投毒、暗杀等手段残害王国重要官员49名，犯下的斑斑罪行，触目惊心。

  稷宫剿灭敌特所取得的巨大成就，震撼了整个秦国！而它的领导者李斯，凭借其所建立的丰功伟绩，获得了秦国宫廷的高度信赖，从此平步青云直上。

  但李斯的心头，还始终压着一块石头，这就是郑国。

  对郑国寓所的搜查，毫无所获。郑国提前转移了家眷、遣散了手下，现在没有任何证人和证据可以指证他。郑国本人尽管对所犯罪行毫不隐讳，但却不肯再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李斯感到愤怒，郑国是在嘲弄和羞辱他，在精神上摧残和折磨他，这真是恶毒的报复！

  有的时候，李斯又很佩服郑国，他能做到山岳崩摧而不变色，真是难能可贵啊！

  李斯下定决心，一定要摧毁郑国的信念来复仇。

  郑国的信念是什么呢？他不怕死，是因为他的组织还在。组织还在，就意味着还有可能启动或复兴，郑国也就信心不灭。他把自己视作无惧生死的勇士，企图用自身**的灭亡来杀戮对手的心。诛心！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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