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水芙蓉
作者:孤鸿清影      更新:2020-08-11 15:13      字数:2674
  巴着长长的黑夜,巴着窗子透出一点点光亮,渐渐地那窗子醒了,先是有那么一抺浅浅的灰色的朦胧,勾画出窗子四四方方的一只眼睛。乡下的窗子不像城里小楼的大百叶窗子,这虽也是百叶窗,只是横竖用木条隔割出的一个个方格儿。冬天到了,在这满格上贴上窗纸。普通房屋贴白纸,白纸采光,小夫妻的窗上蒙红纸,外边的太阳一照满屋呈现出一片玫瑰的朦胧,有助于床帷气氛。但不管白纸,红纸,过了一个冬天,也都退成了惨白色,好在不需要防寒风了,有了一处两处的破开,风一吹,哗哗地响,干脆揭了,让透进春光来;待到入冬再糊上,这便是一个四季周期。一年就过去了。

  乡下的窗子,多是很小,小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洞。因为乡下的房子多半是用泥土塑成的,墙体很厚,窗子很小,通过来便成了洞一般的模样。就这样,在洞中间的墙体内,塑墙时还得上下插进一根桑木的竖梁,使窗洞成了“中”字状,怕的是强盗钻窗子进来。说乡下房屋的窗子小,对于一个单身寡居的女人来说,倒是多了一份安全,所以夜里婧媛完全可以不管窗子的事。

  那灰色的窗子很快就被一抹绯红掩没了,窗口便亮了红,这时候,婧媛便要起来。农忙时大安在这里吃住,她要起来做两个人的饭。

  大安住在过道里,只要听到婧媛在后宅卸门杠的声音,大安就会迅速地起床,因为大安睡觉的习惯总是脱光身上所有衣服。其实那时候,男人多是这样睡觉。那时的人家,谁也没有几件衣服,平时穿的,下田一套,家里能备着出客或过年或逢喜事的一套就少有了。平时穿的衣服又舍不得穿着睡觉,下身就一条大阔腰裤子,折起来一根青布带子一束,一周的白布高腰又翻卷下来。没有几个男人有内衣,一脱下来便是光屁股,露出那鸟窝来。

  在家里自己女人身边睡觉,脱光衣服是正常的,行房方便不说,在床上翻来滚去的也舒服,早上女人起来收拾收拾做饭,男人往往是赤条条地还躺着,女人捡起一只被角,往男人裆上一盖,女人全然不管男人那只鸟还在梦中伸缩脑袋,

  还把簿被一顶一顶地掀动,让女人好笑又馋,只是天亮了,要做饭。如果是遇上连天雨,女人少不了又要随手坐上去,吞了那伸头伸脑的鸟……

  可是大安这不是在自己的家里,当然就不能让婧媛看到他赤身还睡在过道里。婧媛也知道乡下男人的习惯,只要大安没把过道的门打开,婧媛总不去先推,而是轻咳两声,然后站在外面叫:

  丁爷,起来了……

  对了,婧媛从不叫大安的名字,都叫他丁爷,这是婧媛自己努力不把自己当个主人,把大安当个雇工。

  大安开门之前,总是先刹好裤腰,再摸一摸那一夜闲着的鸟儿,是不是还有点伸头探脑,把毛蓝洋布的裤裆给顶出形来。若是那鸟的头还不肯蔫下去,大安便用手使劲往下折,把它埋入两腿间夹住。说也奇怪,男人的这鸟,有时使用时候,由于多种原因,不那么神气,但到了人睡着了的时候,它便偷着活泼起来,人一醒了,又会蔫下去,像是和人捉迷藏,也许那物就该是黑夜里的精灵罢了。大安当然明白不了那么多道理。

  大安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便才敢去开门。当然了,多数的日子是大安先起来,开始打扫院子的时候,婧媛才起来。有时大安起来,会把第二天的早饭也做好了,那时,婧媛便不要忙乎,便一心一意地收拾自己去了。

  自从下乡,婧媛已经不再乎自己的梳妆打扮了,可不是吗,女人是为悦已者容,现在打扮给谁看?勾引大安,笑死人了。想起过去和天篪在一起,哪天婧媛不要梳洗打扮一个时辰?有时候,天篪还陪着她,看她上妆,有时候天篪还亲手为她贴花钿,画额黄,点面靥,挂耳挂。

  那时候,婧媛有的是时间,光梳一个头发就要半个时辰,结椎式的倾髻,堕马髻,反绾式的双刀髻,是婧媛常梳的发式,婧媛也梳过灵蛇髻。相传那灵蛇髻是汉代曹丕之妻甄洛所设计的一种发式,把头发分成几股,象拧麻花似的把发蟠曲扭转而缠在头上,灵活生动,饶有风韵。据说甄后入魏宫时,宫中有一绿蛇,甄后每日梳妆时,此蛇则盘缠成形,甄后仿效而梳成发髻,每天因蛇形变化而梳髻不同,因而号为“灵蛇髻”。

  但是梳那些髻式,只是婧媛心血来潮,多半是梳传统的发髻,盘在脑后,别上钗子,高兴了就挂上布摇,婧媛不是妖冶的女人。

  有时候,天篪还为她贴花钿。婧媛不知道花钿的由来,天篪便告诉了她,有关花钿的故事,说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在正月初七日仰卧于含章殿下,殿前的梅树被风一吹,落下一朵梅花,不偏不倚正落在公主的额上,额中被染成花瓣状,且久洗不掉。宫中女子见公主额上的梅花印非常美丽,遂争相效仿,当然他们再也没有公主的奇遇,于是就剪梅花贴于额头,一种新的美容术——花钿便从些诞生了。

  婧媛的花钿有金有银,她自己很少贴,多是天篪为她贴,贴上了天篪便在那花钿上吻,又吻她的额,吻她的脸,吻湿了她脸上的粉腮,燕支被化开了,婧媛的脸花了,天篪的唇也红了,两人便面对面的笑,又是不胜的美满。

  还有时候,天篪还为她点面靥,提到点面靥,这个来历婧媛知道,所以婧媛对点面靥,总是有几分嫌恶。这种点痣于面颊酒窝之处的妆饰,起初不是妆饰,而是宫廷中的一种特殊标记,当某个妃子例假来临,不能接受帝王御幸,即在脸上点上小点,称为点痣,也叫点“的”。女官见了,即不用列名,后来便逐渐成了一种妆饰。所以,这种妆饰婧媛不大喜欢。

  天篪说,那个历史渊源传说早已演化了,女人点上面靥,便有了妖冶的美,很是煽情。我就喜欢。

  婧媛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天篪说,下床君子,上床都是淫,说着便把婧媛抱起来,放回床上,又要行乐。

  婧媛说,刚是天亮,刚上了妆,又给弄糟了,不可以的……

  天篪说,有什么不可以的?谁让你叫我给你做了一个早晨的妆,我又要了……说着又把婧媛按在床沿,自己便站在踏板上,慌慌脱下裤子,把那早已挺起的玉茎猛然剌入婧媛的身体,两人便顾不得斯文,又是一阵男欢女爱,快活得不得了。只是苦了婧媛,一个上午,下身总是淋漓不尽,湿了内裤,半天阴冷冷的不自在。

  天篪看着她不自在的样子,总是不怀好意地笑,婧媛便做出生气的模样顾意不理他,可是心里却泛起一波一波的幸福浪花来,让她一整天都像心里揣着什么喜事似的。

  可是那样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来到乡下,婧媛完全没有必要再打扮自己了,清水芙蓉,把先前带下来的点妆之物,都收藏起来。那些旗袍缎袄,长裙,睡裤,都不大穿了,只在一些特殊的时候穿一次旗袍正装,平时素衣,青裤,学着乡下女人一样,和大安做活。她要把自己变成一个乡下人,并且还要学会做乡下田里的活儿,既然没有勇气死,就要像模像样活着,别让人小瞧,别让城里的那白小姐小瞧。婧媛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