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路然最后几乎是逃回宿舍的。

  宿舍里, 室友们正围在电脑旁边, 看见路然回来了，后面站着的几个人立刻散了, 只有坐在椅子上的小米没注意，扒着电脑继续道：“这次真可惜，拿的第二名。要是齐神在，咱们学校这次比赛肯定又是第一。可惜啊可惜……”

  小米一转身, 正看见路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门，立马收声, 苦着脸冲其他室友使眼色：怎么回来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室友们无奈：还以为你知道呢。

  这种安静的状态没持续太久，路然拿着东西出去洗漱了，宿舍里几个人对视一眼, 彼此都是垂头丧气。

  小米忍不住先开口：“路然跟齐神……是不是真分手了？”

  大元：“八成是。上回喝酒, 两个人闹成那样，后来就再也没见他们一起出现过。”

  欣欣小声问：“是因为上次喝酒那事？”那次跟男生联谊, 主要是为了给欣欣脱单, 要真是因为这个, 她心里过意不去。

  欣欣：“要不下次我去找齐神, 跟她解释一下？”

  大元：“别, 小情侣之间的事，最忌讳外人掺和了。我们就别再给她添乱了……也别再当着她的面提齐神了。”

  最后一句话是对小米说的。

  小米忙点头：“我一定谨言慎行。”

  想了想, 小米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不过这次是真的可惜, 如果是齐神在, 一定能拿第一回来的。上次不就是齐神……”

  话音未落, 宿舍的门被打开，路然拿着洗漱的东西从外面回来了，看着宿舍里几个人，各个表情都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路然无奈地开口：“你们干什么呢，我一回来你们就演哑剧？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吧。”

  听见路然都这么说了，大元还在犹豫，小米已经脱口问出。

  “你跟齐神分手了吗？”

  另外两个人纷纷去瞪小米，紧接着，三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路然。

  路然心里小小的叹了口气，就知道她们纠结的跟齐硕有关。

  问题的答案……想点头，可唇舌间，刚跟他纠缠过的感觉还在，提醒着她，别说什么太违心的话。

  于是她最后只能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欣欣疑惑：“什么叫‘算是吧’？”

  路然抿了抿唇，认真想了想，解释道：“应该说是，正在分手中……”

  就当现在是一个过渡期，从恋爱，到分手，给他一点时间慢慢适应。好像只有这样，才好解释他们今天晚上的那个吻。

  路然用这个解释把自己说服了。

  可等关上灯，脑袋里却不由自主的考虑着小米无意间让她听见的那句话。

  如果齐神没退，今年他们一定又是冠军。

  何止是这一次比赛的冠军，后来，行业周刊上采访的人是他，微博上凭着颜值和才华连续三天登上热搜榜前十的人也是他——如果他没退出的话。

  是她耽误了他。

  ……

  周末路然回了一趟路家。

  她之前在学校外面租房子，回路家的次数就减减少了，周末用来在公司加班和图书馆查资料上，只觉得时间不够用。

  不过这一次，是路子瑜特意提前一天知会路然的，听起来像是路盛隆的意思。

  这么一来，这顿饭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路然回到家，感受到的是李淑梅超乎寻常的热情。

  五个菜一个汤，端上桌的时候李淑梅还显得有些局促。

  “难得回来一趟，也不知道这些菜你爱不爱吃。”李淑梅笑着招呼路然坐下。

  路然轻轻笑了一下：“婶婶厨艺好，做什么都好吃。”

  她这一世学会的最多的，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上一世那些任性的、看谁不顺眼就怼回去的性子被她完全收敛了，尤其是对待路盛隆夫妻，看不出来对方什么路数的时候，她喜欢这样以不变应万变的法子。说两句好话，又不会掉两块肉，最多是心里恶心一下。

  李淑梅又夸了路然几句，到最后路子瑜都听不下去了，抬小声喊了一句：“妈，再不吃菜要凉了。”

  这场虚伪的对话才终于有了终点。

  吃饭的时候，路盛隆问路然：“公司里最近还适应吗？听说上次跟部门里的人闹了些误会？”

  路然顿了顿，轻声道：“没有，是我做错了事，经理说的有道理。”

  路然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李淑梅又是一番心疼，直说路然在公司里受了苦，都是路子瑜这个堂姐没有照顾到位。

  路子瑜在旁边几乎要吃不下去了，路然倒是轻轻笑了，甜甜道：“没有啊，堂姐已经照顾我很多了。”

  等这些边边角角的事情铺垫完，路盛隆终于在路然放下筷子的时候，进入了正题。

  “小然毕竟还是年龄小了，在公司压不住人。你说现在还好，还能慢慢学，我就是担心啊，这几个月以后你一成年，公司的大权往你手上一放，下面那些人能不能压的住。”路盛隆感叹着说，一边眉头蹙起来老高，看起来倒真像是为晚辈操碎了心的样子。

  路然低着头，没立刻接这话。

  这时候，不仅是李淑梅，连旁边的路子瑜都静默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路然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来，上一世，路盛隆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只是上一世的路然蠢，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想也不想的，乖乖在路盛隆给她的文件上签了字，于是乎，到了十八岁那一年，除了名义上继承了父母的遗产以外，不仅公司，就连他们留下来的那些动产不动产，也全都不在路然的掌控之中。

  那时候，外界只当齐家那个不受宠的小公子娶了齐家的掌上明珠，有整个公司做嫁妆，倒像是齐硕高攀了。可现在回想起来，路然才真正觉得心疼。

  她的小硕哥哥，从来没跟她提过这些。

  如果不是后来那些事，不是重生一年她终于理清了一切，或许她到现在都还不明白，齐硕究竟默默为她牺牲了多少。

  金钱，名誉，在他眼里跟她相比，这些好像都完全不值一提。

  路然默默把思绪收了回来，抬头面对路盛隆的时候，面上又摆开了人畜无害的笑：“是啊，以后还要辛苦叔叔，多多提点我了。”

  路盛隆嘴角的笑容不变。

  李淑梅恰到好处的开口道：“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一家人嘛。小然你要是愿意，让你叔叔再多帮你操劳几年，也是应该的。”

  路然抬头面上惊喜的样子：“真的吗？”

  路盛隆笑：“当然，这些年来公司我也熟悉，多替你管几年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等你十八岁成年了，有些手续一交接，以后流程上可能会有些麻烦……”

  路盛隆说话故意只说一半。

  李淑梅见状，笑着补充道：“不过流程上的事情，其实也是你签几份文件就可以搞定的。”

  路然抬头，有些茫然的看过去。

  李淑梅还想再接再厉，被路盛隆打断了。

  “哎，说这个干什么。先想想路然的成年礼吧，一辈子只有这一次，一定要办的足够盛大才行……”

  路然笑着看路盛隆给李淑梅使了个眼色，轻轻恩了一声，乖巧道：“叔叔婶婶替然儿安排就好。”

  一顿饭吃的看似其乐融融。

  等路然回到房间，路子瑜也跟了过来。

  “有事吗？”路然不太有心情应付她。

  路子瑜看出来了，却不急着走：“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路然轻松的坐在椅子上，侧过身。光影背在她身后，明明灭灭的，在昏暗的房间里，她像是唯一的光源。

  路子瑜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只是透过黑暗，听见她清浅的声音传过来。

  “没有啊，只是突然……有点想我爸爸妈妈了。”

  ……

  清明节的时候，路然终于上了山，去了那个偏远的墓地，去看看她父母。

  看着连在一起的两个墓碑上的名字，路然把花奉上，自己慢慢跪下去，深深扣了三个头。

  她太不孝了，到现在才来看他们。

  她太没用了，连他们给她留下来的最后的东西都守护不了。

  路然没有哭，只是低头跪在那里。

  等到太阳落山了，感觉到膝盖下面的凉意几乎要把整个身子都冻僵了，她才终于想到要站起来，可整条腿已经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又麻又疼。

  旁边适时地递过来一只手。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让路然几乎以为是自己跪的时间太久了，产生的幻觉。

  直到下一刻，那张熟悉的脸也出现在视线里。

  “想我吗？”齐硕轻笑了一声。

  路然下意识想要把手放进他掌心的动作一滞，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要保持距离，保持距……

  腋下被塞进来两只胳膊，紧接着，胳膊的主人巧妙的出了力，她就稳稳地从跪着的姿势变成站着的了，只可惜腿上还没有力气，整个人软绵绵的。

  他坏心的调整了一下位置，于是她就不受控制的靠在了他胸口上。

  “你……”路然抬手去推他。

  他却不给她任何回旋余地的，直接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上，低声在她耳边说：“你看，现在天已经黑了，旁边也没有别人。”

  路然微微一愣。

  他继续道：“所以，想哭就哭吧，我的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