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就问她：“什么才有趣？”她当时说：“要有四时美景映着轩阁才真有意思。”杜少卿又问：“怎样四时美景？”她便说了宋代禅宗「无门禅师」一诗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现实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并且还说，春有百花不能少了海棠，所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秋夜赏月不能缺了桂花香，所谓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夏天乘着凉风荡舟湖中，怎能没有十里荷香，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冬日煮一壶清酒观雪，岂能无梅无诗，所谓有雪无梅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杜少卿当时听了，笑个前仰后合，说她成日里原来竟想着这些，便道：前头那个亭子外头倒是有一颗歪脖子老梅，平日也没人意，不知开没开花，拉着采薇过去瞧了，虽说不多，稀稀落落枝桠间倒也攒着几朵红梅。

  采薇看了看那亭子还有名叫叠翠亭，大呼不应景不应景，便说不如改了红梅倒直白，那时年纪小，也不懂个好歹，满嘴胡说八道，如今瞧着眼前红梅阁，倒不禁勾起了旧事。

  赵氏夫人道：“这个名儿却有些过于直白了些。”郑如兰笑道：“我也这么跟我家爷说，我们家爷却说直白才好，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弄那些晦涩名儿，附庸风雅有什么用，不止这红梅阁，那边百花亭，月桂轩，观荷台，可不都是这样。”

  采薇不禁有些皱眉，不免瞧了郑如兰几眼，正对上郑如兰瞄过来目光，采薇愣了一下，这郑如兰知道些什么，继而又摇摇头，这些事说起来不过是小时事，便是杜少卿跟她提起旧事，断不会说这些没用。

  进了红梅阁各自落座，采薇才现，怎么没瞧见三月影儿，便问身后清明：“三月哪儿去了？”清明低声道：“走到一半，她想起忘了姑娘手炉，怕冷着姑娘，便折回去取了。”采薇道：“哪就冷到了，偏她事儿多。”

  再说三月，折回去拿了手炉回来，还没进二门迎头就撞上丰收，两人这一晃有几年不见，当年丰收跟着杜少卿回乡祭祖，到了家，说起三月亲事，他娘倒是没说什么，他哥却私把他叫过去数落道：“平日瞧你挺机灵，怎这事上就犯起了糊涂，按着你意思，三月嫁了你就得跟着你到杜家来，你怎么就不琢磨琢磨，她跟二姑娘是怎样情份，哪里能分得开，再说，你就不为自己以后打算打算，虽说你主子如今做了官，你就是再体面也不过混个管家到头了，哪如跟着二姑娘，依着姑娘跟三月情分，你二人一成亲还不就得给你个管事当当，这么一门巴结不上好亲事，你倒还吊上了，我丑话说前头，三月那丫头自来是个有主意，你认真要降服她，软或许还有些用，这硬招数一使出来说不准就鸡飞蛋打了。”

  丰收也后悔上来，可后悔也晚了，跟着杜少卿再回京城时候，三月已经跟着主子南下了，一走就是大半年，再回来就嫁了封良，丰收一赌气也另娶了个媳妇，毕竟不如三月伶俐，且模样平常些，有些木呆呆，如今生了孩子，如个粗婆娘一样，上不得台面，倒是越不如意，这会儿一下子遇上三月，不禁愣愣呆。

  只见三月挽了个妇人髻，穿了一件桃红衣裳，显珠圆玉润，容色鲜艳，不知比自己家里婆娘强多少，三月瞧见他也是一愣，微微点了点头，越过他走了过去，忽听伸手丰收道：“三月，你过好不好？”三月没回头道：“谢谢关心，还过得去。”没再停下，直接进了里头 ，丰收原地愣愣站了老半天才去了前头，有些事过了才知错了，后悔却晚了。

  再说采薇，中午吃多了几盏酒，不免有些上头便寻了个借口出来，想着散散酒，不觉出了红梅阁，沿着石头铺就小路过了一个山石廊子，迎面就瞧见从那边过来杜少卿，采薇待要避开已经晚了，杜少卿已瞧见了她。

  杜少卿停住片刻，便走了过来，采薇只能微微蹲身道：“大哥哥这一向安好。”杜少卿直直望着她，好半晌才涩涩道：“前儿听说你身上不大好，如今可好了？”采薇道：“劳大哥哥惦记了。”杜少卿沉默望了她一会儿道：“妹妹自些才好，我这里不必拘束什么。”又看了她半晌，转身去了。

  采薇目光闪了闪，对着旁边西湖石喊了声：“妹妹。”郑如兰从山石后头转过来，见采薇望着她，微微笑了笑道：“我不意他心里想着谁，既然嫁了他，这辈子都是他妻子。”采薇不禁点点头，说了句：“我跟大哥哥没什么？”

  郑如兰也道：“这些我知道，若你有心，恐今日杜夫人就不是我了。”采薇不禁暗道：别看她姐糊涂，郑如兰却是个难得明白人，杜少卿终是有些造化，这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休论旧时缘，且共这白盟，虽有憾却也随人意。

  [the end]</dd></p>